门帘一挑，如意端着煎饼进屋去，“宣哥，这回试题答的好不好，啥时放榜？”
陈宣见她终于问起，笑吟吟道：“顺利。说来也巧，有几题冯大哥曾特意与我交流过，若不是因为这个，非得费一番脑筋。”顿一下，又说：“七月初七放榜。”
如意见他信心满满，也跟着松口气儿，问了问朱氏的情况，得知她这几天吃不好歇不好，今个回屋来就上了炕，便说也别叫她今个再下灶，晚些时候自个送几张煎饼卷了菜去他屋。
话没说一会儿，关全耷拉着脸儿进门来，“这都啥时候了，肚子饿坏了！该做下晌饭了？”
陈宣眼神一黯，正要开口告辞，还没开腔，如意就咯咯笑，“关大哥，地窖还有十张煎饼。”
关全瞪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陈宣不解，如意便笑着告诉他，自个做了煎饼，原本打算吃一半，留下一半拿出去卖，谁知道叫关大哥贪嘴儿，一个晚上就吃了一半，今个天不亮，摸黑又去灶房把余下的填了肚子。
“昨个刚做一回，今儿又摊了二十张。”
陈宣也跟着抿唇笑了一下，问：“你做起煎饼，这样一来，会不会耽搁你绣花儿？”
如意摇摇头，“不碍事，也不天天去，我打算隔几日做一回。”
陈宣知道如意跟她大嫂还打算开铺子的事儿，寻思一下，抿唇说：“这一回若能考中。以后我县里去，得空摆摊写家书，赚的钱儿给你大嫂拿去。”
如意摇摇头，“朱婶那样宝贝你。要我说，你别瞎折腾，仔细惹她不欢快。”
说话间。关全再次耷拉着眉眼儿进屋来，一进门，闷声说：“煎饼也吃了，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屋念书去了？”
陈宣也就起身告辞，“关大哥，阿如，我先屋去。[]”
等他走了。如意才撅起嘴问：“关大哥，你做啥赶宣哥？”
关全虎着脸儿，“耽搁他念书，你朱婶又恼。”
如意准备菜园子摘菜去，他忙拦住。笑呵呵进灶房去，“今个大哥在县里带了两笼包子，晚上熬些稀饭就成。”
如意眨眨眼，跟在他后头进灶房，“那你催着我下灶，饿了，不先吃包子？”
关全咳一下，囫囵说：“方才给忘了包子这回事儿了，见你去菜园子。猛地想起来了！”
如意眼神温温地瞧他，又拽拽他袖口央求，“关大哥，宣哥好心好意来瞧我，往后不赶他，成不？”
关全脸上讪讪的。嘴上应着，“行啦，知道，知道。”
扭头往外走，心里想着，朱氏压根就不同意两个娃儿的事，还是得少叫他们太黏糊，如意一天天大了，今后还要许配给别家人哩，要是两个娃儿私底下有了不该有的念想，可不是件喜庆事儿。
等如意没几日再去外头叫卖煎饼，就又碰巧遇上了冯二哥，他执意要帮着如意吆喝，兄妹两个一块卖了煎饼，他又是邀请着她上冯家屋里去。
这一次，如意见着了她亲爹冯庆祥，他长得瘦瘦高高，话儿不多，因为常年的劳作，背上有些驼，脸上折折皱皱的，很是苍老，跟冯家婶子一样，沉默，寡言，说话时慢条斯理，虽然他没念过书，又是常年劳作的农民，可一笑起来，温驯谦和，气质反倒像个老书生，文气的很。
如意也就忍不住把他跟宣哥学堂里的老夫子联想到一块去。
他虽然不大开口，如意却能感受到他眼神里投递来的，跟冯家婶子一样的关心和欣喜。
同时又在心里头奇怪着，今个他们全家怎么都不下地去？像是约好了一样在屋里等着她来，她还没坐一会儿，冯婶子就端来鸡蛋羹跟小菜。
也就想着，冯二哥是不是特意等着她出门来？
这想头在她再次碰见冯二哥时，就得到了证实，他像是每日天刚亮就在某处等着似的，只要自个挎着篮子出门吆喝，一准儿没一会儿就能在大路上瞧见他。
如意也没说破，回屋跟关大哥商量之后，以后再出门，就带着些做好的针线活，像是跟冯家人有了默契，一个月总是去上一两回。
关全对此比较满意，“从冯家人的小动作看！你爹娘还是惦记你的，自个日子都顾不上，也没打算给你撒手不管！那一家子，人品不赖！”
如意噗嗤笑了，“关大哥，你讲话不得体，啥叫小动作？听着不是啥好词儿。”
关全瞪她一眼，“越发跟你大嫂学的像，知道刮刺你哥了？”
如意忙吐吐舌头，正色问：“关大哥，你那件新衣裳，啥时候穿？”
关全寻思一下，没几天就麦收，便说等麦收过了，地里松快的时候好好在屋里烧水洗个澡，再给新衣服换上。
如意见他把换新衣裳当成件大事，一本正经合计的模样，赶紧溜出门，绷不住就笑起来了。
没几日，关倩倩就回屋来，说是今年公公发了话儿，麦收不给婆家帮忙，叫她娘家来，给关全帮忙来。
关全本想赶她回去，转念一想，今年雨水不是太调顺，朱寡妇那一亩菜地，这些天他顾不上，赶上一天天的炎热，有些个菜叶子都黄了，干脆叫她这些日子领着如意两个，去给菜地上上肥，得空浇个水。
麦收开始，如意也就暂停了卖煎饼，跟朱婶也打了招呼，绣活先停几天。
每天早起就出门喂牛，回屋给关大哥做饭送饭，旁的时候就跟着大嫂上菜地里收整。
这日正忙活着，冯二哥不知道从哪打听出了她的下落，扛着一袋农肥进了菜地。
关倩倩直起腰，瞅着他眼生，笑问：“哪家小子，不在地里帮着家人收麦，跑到我菜地凑热闹？”
冯卓秀微笑着瞧如意，“妹子就是家人，帮我妹子做活儿，不是凑热闹。”
关倩倩本要逗一逗他，见他没那些个半大孩子的扭捏劲儿，很是落落大方，耸了耸肩，笑吟吟瞧如意，“阿如，你又结识了新朋友了？”
如意往她大嫂那头一看，傻眼了一下，匆忙上来，见冯二哥扛了农肥来，急的直跺脚，“冯二哥，快把农肥扛回去，我屋里有！”
冯卓秀笑笑，“屋里的农肥今年够使。”
关倩倩恍然大悟，“原是冯家人。”
想想往常都是他那书生大哥来瞧如意，今个也不见他，做活的空当便随口问他：“今个怎么没见你大哥？”
冯卓秀起身擦一把汗，“大哥在县里书局寻了一份差事，年上才回屋来。”
关倩倩哦的一声，没接话儿。
快下晌时，朱氏来拔菜，眼尖瞧见关倩倩地里忙活着，也就没急着走，站在埂子上跟她谈话儿。
关倩倩问了问最近的活计忙不忙，她便说，前些日子因陈宣上县里赶考，耽搁了十天，最近这几日正在屋里赶工，估摸着李氏这几日就来取帕子。
冯卓秀见关倩倩那头跟朱氏谈起了话儿，停了活计，走到如意跟前儿去，“小妹，明个跟二哥上山摘杏子去不？”
话还没谈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个尖声儿，“我当妹子屋里做活儿，原是在这头闲话儿呐？”
感觉到如意肩头瑟缩一下，冯卓秀马上就往前走半步，护着她半个身子，蹙着眉头看来人。
关倩倩跟朱氏没转身，只消听这声儿，就知道是李氏来了。跟朱氏两个互看一眼，纷纷在心里头暗叹，这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到？
不情愿地在脸上扬起个得体的笑，转身问：“娘，这时候咋赶过来了？”
李氏气呼呼的，“问你朱大姐！前头已经叫巧铃来过两回，愣是不见人！几个客人等不得，纷纷要退货，这钱儿，谁担？”
李氏如今做了老板，脸上时刻透着一股子盛气凌人，连她身侧的巧铃也是得意洋洋的。
朱氏是个体面人，瞧不惯李氏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耐着性子解释，“前头宣哥县里考童生试，县里耽搁了八天，回屋来就病了一场，寻思着活计落下来，也不敢多歇着，紧着就开始做活。”又说：“一多半完了工，李大姐今个先带走。”
李氏沉着脸儿，“今个来，就是取帕子来的，没完工的那些个，回头我咋跟客人交代？”
朱氏见李氏在这大呼小叫的，心里头不顺气得很，跟关倩倩点个头，转身往回走，闷声说：“耽搁的钱儿，从我工钱儿里头扣。”
李氏四下看了看，不经意瞅见如意跟一个男娃儿挨着，撇了个嘴儿，“没规没距！”扬着下巴，转身就跟着朱氏往回走。
由着李氏的话儿，巧铃这才往那头看，第一眼就先看见个俊俏的小少年，她从也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这一看，眼睛就移不开了，只管盯着他上上下下看，注意到他脸上虽然晒得黑，脖颈却白皙，不知怎的，脸就悄悄红了，原本要跟如意说几句话儿，下意识的，声音就秀气了几分，“阿如，你不认得我了吗？”
如意声音低低的，“赵家三姐！”
巧铃轻应了一声，注意到男娃儿朝她瞧过来的眼神，红着脸儿，低头说：“娘走了，我找娘去！”
转身羞答答就跑去追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