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整天时间里,陈吉桥最希望听到的一个电话,他想兴奋起来,可实在有点抱歉,声音显得有些哑了,兴奋不起来。]. 他说,是真的。你哪里知道,这事真不是人干的。我上午就想给你打电话,可直到现在,电话不断,我变成了接线员,根本没有机会。
原以为,该打的电话已经打过了,当秘书第一天的电话灾难也宣告结束了。可实际上,他的想法未免太过一厢情愿,随着晚餐时间的到来,电话再一次多起来。这时候打电话来的,通常是那些与他有些关系的,他们的目标也都极其一致,约陈吉桥一起吃晚饭。这些电话中,甚至包括吴林海。
接到吴林海的电话,陈吉桥的感慨就非常之深。当初,吴林海对他是极不友好的,现在一切都变了,吴林海主动打来电话的时候,语气极其恭敬。
陈吉桥因此想,现在通信手段真是太令人惊讶了,才不过几个小时时间,这个消息,不仅传遍了整个贝湖省,很多他从未听过的名字从未见过的人,连他的电话都摸得清清楚楚。
下午还有一个电话,需要提到。那是接近下班的时候,陈吉桥离开之前,给邱成云打了个电话。他知道,自己的电话成了热线,邱成云大概排不上队,如果自己不拨过去,彼此大概很难联系得上。邱成云接到他的电话,告诉他已经定好的房间。并且问他,是否需要接。陈吉桥自己有车,虽然不好。却还可以用。以后跟着陆政东。用车的机会不多了。但目前。他的车还是要派上用场的。陈吉桥又问邱成云,都有哪些人参加。邱成云说,他不想约更多的人,结束通话,他正准备给妻子打电话,桌上的座机电话却响了起来。
此时,陈吉桥正接一个电话,他一面和对方说话。一面看号码显示。他能认出,这是省政府的电话,却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一间办公室打来的。他对着手机说,对不起,省长有电话进来,可能找老板有事,我们再联系。
挂断手机,拿起话筒,说了声你好,传来的却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对方说。是小陈,陈吉桥吗?
这个电话有些不同。以前。几乎所有人都叫他小陈,或者叫他陈教授,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教授的头衔,可今天一整天,叫他小陈的,还没有一个。最多的,竟然称呼他二号首长。现在遇到一个叫他小陈的,他还有点不习惯,便说,是的。我是陈吉桥,请问你是哪一位?
对方说,我是兰超华呀。
陈吉桥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出对方的身份,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没料到。兰超华可是秘书长,而杨启成作为秘书长之前在党校组织写作班子,而且任职组织部长之后也和党校工作联系很多,所以,省里领导中,最熟悉的,是兰超华。可这种熟悉,很难说交情,彼此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他完全没想到,作为曾经的秘书长,现在的组织部长竟然会主动给他打来电话。
好在陈吉桥的反应非常之快,很快就判断出,秘书长好。兰超华源说,怎么样?哪天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打球?
兰超华喜欢打网球,这是贝湖众所周知的,陈吉桥也喜欢。
陈吉桥知道,当上陆政东的秘书之后,打球的时间,大概是绝对不会有了。兰超华能够将电话打到这间办公室,说明他对自己的新职务是非常清楚的,也对他将来的工作情况十分清楚。既然清楚,却又说出一起钓鱼这样的话,就绝对不会是一种假客套。以他常委、秘书长的身份,是完全没有必要和他这样一个小秘书玩客套的。这只能说明一点,兰超华其实是在向他示好,而他不过是个跳板,最终自然也是在向陆政东示好。
贝湖是一个政治生态极其特殊的省份。中国的官场规则,有一条规矩,即党政两个一把手,最多只能在当地产生一个,另一个,一定要从外地调入。省是如此,市也同样如此。那些外来干部,在别的省能够干得很好,但在贝湖省,却往往出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情况,连续多任省委书记或者省长,都被地头蛇赶走了。陆政东是外来干部,却是站住了脚,这里面肯定有很多事情发生……
至于周书记、陆省长以及兰超华三人之间的关系,陈吉桥并不十分清楚。他所知道的,也就是一些表面的东西,现在兰超华主动给自己打这个电话,是否暗示了兰超华在寻找一种新的力量平衡?当然,也可以换一种角度思考,陆政东作为一名外来势力,尽管有希望上到省委*书记的官衔,他向兰超华投出橄榄枝,实际上是对周书记一派进行了釜底抽薪,轻轻一招,便导致了周书记的瓦解。若真是如此,说明陆政东是个权力运作高手,不动声色,就布下了一着关键的棋。
陈吉桥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对兰超华说,太好了,首长哪天有兴趣,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奉陪。
兰超华说,那好,就这样说定了。
与兰超华通电话的时候,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陈吉桥接了整整一天的电话,知道这些电话没有重要的,便不再去接,而是拿起座机的话筒,拨了妻子的电话。对于朱世英来说,这个号码似乎太陌生了,她懒得接,一直到自动挂断。陈吉桥便又按下重拨键,再一次让音乐铃声响起。几乎到了最后时刻,朱世英才接了电话,很慵懒地问,喂——
陈吉桥说,记住,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以后响铃不准超过三声,超过三声而不接,我再也不给你电话了。
朱世英并不生气,而是惊喜地叫道。真是外面说的那样。你真调到省政府去了?
陈吉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外面都怎么说?”
“说是你调到省政府去了。干什么我还不知道呢?打你电话你一直不接。”
朱世英毕竟没在党政部门上班,消息的来源还是不灵通,但这已经足够让她欣喜不已,忙说道:
“那我在家做点好吃的,等你回来庆祝一下。”
“不行,我还约了人吃饭。”
当省长秘书的事情陈吉桥还是想晚上回去当面告诉妻子的好。肖斯言说,秘书是中国官场的一大特色,秘书有很多种。总体来说,主要有两种,一是工作秘书,一是生活秘书。县级以下,是不配专职秘书的,县级秘书,主要是工作秘书,或者叫文字秘书,编制在办公室,主要工作。是替领导写文字材料。市级以上,开始有了专职秘书。一个领导一个秘书。市级领导的秘书,工作秘书和生活秘书两项功能一肩挑,既负责安排领导的日程,替领导做好贴身服务,也替领导起草讲稿。省级领导的秘书,分得更细了。省级领导身边也有一个兼生活秘书和工作秘书的角色,这个人便是秘书长或者副秘书长。此外,每位省级领导,还专门配备一名生活秘书,主要工作只有一项,替领导提供后勤服务。
秘书的学问深得很,外面可以买到诸如秘书学一类的书,而这类书,只不过是编写了一些应用文的写法,与领导秘书这一职业八竿子搭不上。怎么当领导秘书,是一门大学问,却从未有人系统研究过,任何一个秘书,只能是自己摸索和相互交流学习。以他当秘书的经验,是四句话,十六个字,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为上,谨言慎行。至于领导对秘书的要求,这十六个字,可能要倒过来,最重要的是谨言慎行。领导最怕的,是那种嘴巴大,藏不住话的秘书。
陈吉桥希望杨柯具体解释一下这十六个字。
杨柯说,这十六个字,奥妙无穷。眼观六路,说的是秘书的观察能力。这种观察能力,并不需要你观察国家国际大事,而是领导身边的小事,比如说,领导什么时候要加水了,你心里要有数,领导要签字了,你得立即准备好笔。一般来说,领导的年龄都比较大,视力老花了,所以,领导看文件的时候,你一定要及时送上老花镜。
有些领导,以前是近视,现在加上了老花,你得知道,什么时候给他近视眼镜,什么时候给老花镜。
秘书经常跟领导一起坐车,领导上下车,更是学问无穷。秘书要抢先一步下车最后上车,自然不必说,领导上下车的时候,秘书要用手挡住车顶,避免领导的头撞到车顶上,同样是常识。还有更细致的,比如汽车停在什么地方,领导下车或者上车,第一脚应该踏在什么地方,都有学问。如果是下雨天,领导踏下来,踩了一脚水,肯定觉得秘书不会办事。如果领导下车时,车外有人迎接,领导到迎接者之间的距离,自然是要讲究的。
秘书经常跟领导一起坐车,领导上下车,更是学问无穷。秘书要抢先一步下车最后上车,自然不必说,领导上下车的时候,秘书要用手挡住车顶,避免领导的头撞到车顶上,同样是常识。还有更细致的,比如汽车停在什么地方,领导下车或者上车,第一脚应该踏在什么地方,都有学问。如果是下雨天,领导踏下来,踩了一脚水,肯定觉得秘书不会办事。如果领导下车时,车外有人迎接,领导到迎接者之间的距离,自然是要讲究的。
领导如果需要走好几步,才能和迎接者握上手,那么,这几步领导是走还是不走?
不走,等在那里,让人家主动上前,领导会显得傲慢。如果领导走,需要走好几步,又降低了自己的身份。领导下车后,仅仅向前一步最多两步,就能和对方握住手,是最好的距离。相反,如果领导还没有下车,对方已经迎了上来,也不好,那会让领导手忙脚乱,不够从容,有失仪态。领导上车也是如此。
如果是酒店门口。车自然停在正门口为佳。这没有太多讲究。可如果车停得太前或者太后。就不行了。一般场所,停车的地方,和领导走过来的地方,可能会有一些梯级,这时候,秘书就要充分考虑,领导在哪个位置上车最方便。
如果是酒店门口,车自然停在正门口为佳。这没有太多讲究。可如果车停得太前或者太后,就不行了。一般场所,停车的地方,和领导走过来的地方,可能会有一些梯级,这时候,秘书就要充分考虑,领导在哪个位置上车最方便。
这些越仔细越好。细节决定成败,而秘书更是如此鬼。秘书能不能当得好,全在细节上面。
听了这一席话。陈吉桥轻轻地哦了一声。行行都是学问,看来真是马虎不得。
杨柯又说。耳听八方,自然就是指各种各类的消息。领导也是人,而且是一个人,是身居高位的人,所谓高处不胜寒,身处高位的领导,往往被人阻隔了,听不到下面的声音。下面的人,都想让领导听到自己想让他听的声音,却阻止他听到自己不想让他听到的声音。
领导大多是被选择性耳聋。不是领导要选择,而是下面的人帮他在选择,领导是被选择。
领导又必须听到各种声音,尤其是他希望听到的声音。这种声音从何而来?通常情况下,领导都会有自己特殊的消息来源,他们甚至会有意安排一些人,专门去听各种各样的声音,以便及时向领导汇报。
而秘书这种通道,是最便捷也最惯用的通道,秘书往往是领导最大的信息源。官场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们想领导听到什么声音,更多的时候不是直接传达给领导,而是想方设法打动秘书,通过秘书传给领导。
这种方法还有一大好处,借了第三人之口传递,而且是领导最信任的人传递,增加了可信度,更容易影响领导。因此,秘书绝对不能听到风便是雨,要有自己的判断力,每听到一件事,要努力去调查取证,利用各种方法落实,还要明白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如果领导问起,就得有问必答,该知道的全都知道。领导不问,就得拣最重要的说,说什么说多少,是一门学问。
说多了,领导觉得你这个人很可怕,整天打听这些事,而且喜欢打小报告,得防着你。说少了,领导又会觉得,你工作不称职,该知道的东西不知道,不明白你平常是怎么工作的。
陈吉桥也不禁感叹道当领导的秘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杨柯说,何止于此?当秘书的学问,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每一件小事,都是学问。比如对领导的称呼。是个很大的学问。你叫陆省长?太工作化太生疏的感觉,叫名字加上同志?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太高了,其实,最好的方法,是叫老板。
陈吉桥说,我不喜欢老板这个称呼。人家资本家才叫老板,现在把领导都叫老板,不伦不类,让人觉得怪怪的,估计陆省长也不会喜欢
杨柯说,你错了,老板并不完全指那些资本家,所谓老板,是由外语中的波ss而来的。波ss在英文中有好多种意思,工头、领班、老板、上司,最主要的意思,是头儿、主子、做主的人。前一种意思,接近于资本家,而后一种意思,就是主子。叫主子不好听,叫老板,好听多了。你想想,叫老板,立即将自己和领导之间的身份摆明了。
陈吉桥哦了一声,说,难怪大家都叫老板,其实,这个老板称呼,和古时候的主子奴才,是一个意思。
杨柯说,但是,到了省一级领导,还真不能随便叫老板。
陈吉桥问,那叫什么?
杨柯说,这要根据环境、情景和情感而定。非常私人的场合,又和领导关系很密切,可以叫老板。至于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怎么叫,恐怕得灵活掌握。以我的经验来看,多几种称呼,比较好一点。又不能太多,大概有三种称呼,是比较适合的,一是官职,二是首长,三是老板。
杨柯想一想,还真是如此。他问,那什么时候叫哪种称呼比较好?
杨柯说,这就要看语境了,还要看跟领导熟悉的程度,一开始你不可能就叫得很亲近的那种。如果在一个很公开的场合,你叫他老板,他可能非常反感,觉得太流俗太江湖气,贬低了他的身份。如果是在很私人的场合,你叫他陆省长,显得太公事公办,叫他首长,显得太隔膜,叫老板,就亲切。而有重要人物在场的时候,又是比较私密的场合,把所有领导全部叫首长,肯定好过别的。相反,如果有更高级领导在场,而这个高领导和老板的关系又不是非常亲密,肯定叫官职比较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