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小宝终于抬了头,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像是让这个房间瞬间亮堂了起来一般，傻乎乎地：“哦。”了一声。
任毅被这一脸的笑闪得无法直视，色厉内敛地偏开了头，翻身站了起来，这一刻,倒是真正有了谈恋爱的感觉。
这傻小子的反应太坦率了,坦率得他清楚感觉到自己又被拽进去了几分……那是一个精雕细琢的陶罐,陶罐里装着满满的上好蜂蜜,甜蜜芳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任毅走到床边拎过了行军包,翻掏着里面的绷带,低垂的脸上，嘴唇的唇角浅浅地勾着。
除了甜，或许还有一些感动,一种突如其来的醒悟，自己的一句话，一个首肯，会给对方带来多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队长……”小宝走到身边，怯怯看他，手足无措。
“嗯。”
“我刚刚以为是狐妖在作怪，我……对不起，我道歉。”
“嗯。”
“之前进过两次梦……我分不清，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那啥，就，就是……特意外。”
“嗯。”任毅拿出绷带，站直了身看他，接着把人翻了个身，检查起了肩膀上的伤，伤口狰狞，三道指痕都有三寸长，深入肉里，浓稠的血液还在往下流，后背全是血，任毅看得脸色冷了下去，“下手还不够重，下次争取把这个肩膀给拆了。”
“……呵呵。”小宝傻乎乎的笑。
任毅一边用水洗去伤口一圈的血液，一边说：“对付狐妖的精神控制没必要自残，只要坚信并且毫不留恋梦境里面的一切就够了，只要你的信念比它强，它就拿你没办法，说明白点，就是精神力和意志力的比拼。”
“哦……”
“那还只是五阶的狐妖，如果出现七八阶的狐妖，怕是真的可以以假乱真。”
“哦……呵呵。”
“……”任毅嘴角抽了抽，不再说话，加快清洗处理完伤口，熟练的缠上绷带，然后把珍珠项链往小宝脖子上一挂，就将人给按躺在了床上，正色道，“伤上加伤，我命令你必须好好睡觉。”
小宝乖乖点头，见任毅起身要走，一抬手就抓住了人，可是在任毅询问的目光中又讷讷地笑着松开了手。
任毅沉默了两秒，弯腰，在小宝的额头亲了一下：“睡吧。”
小宝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呆呆地看着队长起身出门，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便一抬手捂上了自己的额头，指腹在留着深刻触感的地方反复摩挲，然后挡住了自己的眼，咬着下唇忍着笑。
如果这是梦……倒是真的只愿长梦不醒。
这天晚上，实际上两个人都没休息。
小宝躺在床上看着门口怔怔出神，在打翻的蜜糖罐里辗转反侧，疑惑着队长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为什么？
任毅靠在门外的墙壁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第一次没去考虑人类以后的局势，下一步又该怎么走，在这种时光静好的夜晚，他只想发发呆放空自己，又或者偶尔想想里面的那个傻大个现在在想什么？
夜里三点，小宝以休息好为由换下了任毅，他没有像任毅那样在门口靠着，而是盘膝坐在床边看着队长的背影发呆。
或许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来得太莫名其妙，他如今惶惶不安，不知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才叫做合理。
他没有谈过恋爱，只看过爱情电视剧和爱情小说，但是无论是电视还是小说里都没有告诉他两个男人在一起该怎么样谈恋爱。
其实他很想碰碰队长，或者抱着，什么都不用做，就静静的抱着，用这种亲昵的行为低声说着话。
可是队长没有动作，所以他也不敢有。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直背对着他的队长开了口：“小宝，要上床睡一会吗？”
小宝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的从床脚挪到了里面，笔直的躺下。
下一秒，胸口搭上了一只手。是队长的手，有些沉，但是却是实在的触感。
小宝扭头看过去。
队长就侧躺在自己身边，头枕在手臂上看着自己，狭长的眼浅眯着，了无睡意。似是为了回应自己，队长缓慢的开阖了一下眼，眼尾的泪痣轻晃，格外的清晰。
彼此鼻尖的距离并不算近，可是如果要探身过去，必定可以在一秒内亲到人……
小宝的喉结滑动，心脏跳得很沉，一下，一下，又一下，视线微晃。晃到队长眼底的洞悉浮现出来，晃到队长逃避般的闭上眼，晃到自己移开了视线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似乎连心跳声都被掩盖。
一动不动，僵直着，维持着既暧昧又生分的姿势直到天色大亮，然后倏然分开。
从兄弟变成另外一种关系，无论是他还是任毅都确认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
或许……很快就好。
小宝身上的伤势不断，任毅担心再拖延下去会再次节外生枝，于是起床后就宣布马上出发。
小宝自然沉默听话，由始至终都没有问队长为什么会选择和自己试试……这样的感情是他渴求的，渴求到连轻碰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就像对待一场美梦，对待一件稀世珍品，他想把它供起来，只要看着就好。
离开小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从山间的小路走了出来，远远的可以看见损坏的公路，任毅却在这时候转头看了过去：“你很紧张？”
“嗯。”小宝怔神，然后老实的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不好奇吗？”
“好奇？……好奇。”
任毅站住了脚，深深看着小宝：“你很稳定，很让人安心，是一个可以让我把背后交出去的人……不对，或者应该说是可以携手走完接下去路程的人。我需要你，小宝，不光是你的价值，还有你感情，都让我确认必须留住你，所以……在我真正抓住那份感情前，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所以……才是试试？而不是在一起吗？小宝明白了，说不上失望，只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心突然落到了地上，没有摔碎，连点磕碰都没有，安安稳稳的摆放在地表，是脚踏实地的原来如此。
“失望？”任毅看着小宝突然落寞下来的脸，他抬手搭住了小宝的手臂，“有些观念很难转变，但是我愿意去尝试，我也希望你给我去尝试的机会，两个人一起努力，看看可以走到什么样的程度。”
“如果……”小宝欲言又止，最后灿然一笑，“好。”……如果到达不了爱情的地步，那是不是咱们只能退回原地，就像今天以前那般？
任毅笑着点了下头，刻意忽略了小宝迷茫的眼，他手上用力将小宝拉过来，然后搂住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来。”
小宝的手臂垂在双腿两侧，没有动，莫名的，浮现在心底的，是一种距离变得更远的醒悟。如果达不到，还能退回原地吗？他不知道……
两人上了公路，这条损坏了的公路原本是国道，贯穿四川省大部分的市县，末日前从早到晚都车来车往，车流量极大。
如今地表变大，这类人工设施损坏严重，自然不能通车。路边有不少侧翻的汽车，有些小车断成了两截，有些大卡车四轮朝天，车里都没有尸体，这些死在郊外的人不是被精神体侵占了身体变成了僵尸，就是被妖兽给吞了，反正如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公路和公路两边有些褐色的血迹，但是看不到任何的怪物，这里还是七阶白虎的地盘，除了被圈养当食物的僵尸一般妖兽不敢进入，毕竟七阶妖兽的威压强的可怕，就连被小宝驯服的黑金刚一踩上这个区域都很紧张……
想到这里，任毅的脑袋里灵光一闪，好像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要浮现出来，却没有及时抓住。他站定原地，看着小宝怔怔出神。
“队长？”小宝走了两步见任毅没跟上来，于是又退了回去疑惑看人。
任毅把目光从小宝身上移开，环顾一圈四周的环境，可是脑袋里的线索像是被一个大剪刀剪断了般，毫无头绪，好半晌只能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们沿着公路往基地那边走，只等进入无线电信号范围内便和后方联系，等总部派车来接。他们走的不快不慢，保持在一个相对于保有足够余力的程度，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素质而言，这样的速度相当于当年的急行军冲刺。就算是这样，预计联络到后方还需要一天的时间。
过了20分钟，两个同时脚上动作一停，扭头看向了左侧的小山包上。
大约有百米高的小山丘只孤零零的长了几棵树，树木倒是一如既往的高大粗壮，树冠也很繁茂，上面要躲藏一个人般大小的生物很容易。
不过小宝他们看的不是树冠，而是山丘最高处的一颗大树的树干后面躲藏着的妖兽，一只毛茸茸的，黑白相间的，目测最少有三米大小的，正努力把自己缩小再缩小偷偷窥视他们的大熊猫。
憨态可掬的脑袋从人般粗细的树干后面探出，被黑毛覆盖着的眼睛闪烁着聪颖的光亮，像是在评估，评估彼此的实力，以确认是否可以攻击。
熊猫这种杂食性的动物虽然以植物为主食，但是饥饿了依旧会攻击人类，更何况现在的野外根本不可能有动物，一只熊猫妖兽的实力不可小窥。
“三阶的。”小宝目测一番，下了结论。
任毅点头：“嗯，差一点到四阶。”
“要攻击吗？”小宝开口询问，熊猫是国宝，国宝的价值早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里，如今就算是乱世，各种稀奇古怪的生命接连出现，对于中国人而言熊猫的地位依旧很高。
“算了。”任毅摇头，现在三阶妖兽泛滥，也不缺杀死这一只，而且熊猫这种妖兽杀了小宝也不可能吃得下去，还不如放了。
“也好。对了，你说能驯服吗？”
“三阶的你要来干吗？”任毅蹙眉。
“不是……”小宝摇头，想了想解释道，“我说的是驯服，就是脖子上套跟绳子，一旦有攻击意图，或者不听话，就给上一拳的驯服。”
任毅挑眉，深深地看着小宝笑：“你只是觉得溜熊猫很威风吧？”
“呵呵……”小宝摸着后脖子，笑开了牙。
任毅扭头再次看向那只缩得圆滚滚的大熊猫，评估了一番，摇头：“阶段太低了，越低的妖兽，动物的凶残习性就越浓，还是放过它吧。”
“好。”小宝也就是说说，队长既然不同意，他自然就不会再坚持。
遇见那只三阶大熊猫后，很快他们又遇见了一群二、三阶的猴子，这些猴子的攻击性很强，一见到活物就拥了上来，不过很快就被小宝和任毅杀得一干二净。
结束战斗后，任毅定定地看着小宝发呆。
小宝诧异挑眉，然后又看了下脚下的猴子尸体，脸色一黑，连连摇头：“我吃不下。”
任毅脑袋里实际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闻言喃喃问道：“小宝，咱们走出多少公里了？”
“怎么？”小宝心中默算了一番，算了个大概的数，“也就五十公里左右吧？”
“我们进来的时候，青城山下一百公里都是白虎的地盘对吧？”
“是……”小宝眼睛一亮，反应了过来，“不会是副队他们和白虎撞上了，把白虎灭了吧？”
“可能性不高……”任毅抬手，打断了小宝接下来的话，蹙眉沉思。
“前天，白虎领地闯进了五阶的孔雀。这证明早在那个时候，白虎的威压就已经消失。”深思之后的任毅抬头看向小宝，“可以这么理解吧？”
“对。”小宝点头，“同时，我们进入白虎领地之前得到了白虎正在和一个老鬼战斗的情报，而青城山下的大阵也证明了这一点。”
任毅说：“林霄怀疑虏获他的那个老鬼就是情报里的老鬼。”
小宝说：“老鬼下山只有两个可能性，它赢了和它输了。”
任毅紧接着说：“它输了，白虎受到重创，它赢了，白虎死。”
小宝连连点头，双眼睁大：“所以说，青城山上没有妖兽了！”
“对！就是这样！”任毅一拍手掌，笑了，“这下阮岩他们应该会平安上下山。”
“我们要上去吗？”小宝开始技痒，这山上没有厉害的妖兽镇守，那么按照外界基地流传的讯息，如今这山根本就是一个宝库。
但是任毅闻言却迟疑了起来，好半天后摇头：“我必须要尽快赶回基地，重庆的形势很危险，所以搜索的工作只能交给阮岩他们，同时……我们回去后安排军方尽快进入这里搜索，务必在私人基地闻讯赶来前尽最大的可能性得到所有的重要物资。”
“也好。”小宝想了想，赞同了任毅的决定。
“那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加速了。”
“嗯。”小宝点头，想了想又说，“我激活腿部血统后移动速度比较快，要不我背着你？”
任毅闻言，嘴角一抽，冷了脸。确实，他激活血统后是条蛇尾，比小宝那俩蹄子是慢了不是一星半点，可是有必要当面这么说吗？又不缺胳膊断腿的，还得背着走？
小宝看懂任毅的表情，只能继续劝道：“要不了多久，最多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放养好姑娘的区域，到时骑上它就可以了。队长，现在可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
任毅挣扎了一下，最后手一抬扯下了小宝背后的行军包，趴在了背上，看着得逞后周身气息愉悦的小宝侧脸笑道：“好，走吧。”
小宝搂住任毅的双腿，笑开了牙，爆吼一声“好”，气势如雷地冲了出去，每一次跨步都是四五米的距离，三两下就消失在了公路上。
被小宝背着没走出多久，任毅就感觉到腰上的通讯器发出了请求通话的震动，他把通讯器挂在耳朵上，按下按钮：“我是任毅，请讲。”
“队长？我是江央恒吉，出事了！”
闻言，任毅急忙叫停，然后从小宝后背滑落下去，神情紧张地听着那边传来的消息……
原来，阮岩他们上山后也没有搜索方向，所以只能去一些原本作为旅游景点的道观里寻找有用的宝物，不得不说，青城山毕竟是道教的发源地，如今又带了一个识货的林霄和谷辰东，倒也找到了一些长年受到烟火熏染，信徒信奉后有了些灵气的物件，再加上一些道教的养生书，镇压符等等，虽然没有五行灵金作用大，但是却数量极多，也算是收获颇丰。
连夜攀爬，今天凌晨他们踏上了青城山第一峰的上清宫，达到的时候发现道观尽毁，根据现场痕迹可以推断出是被炸弹炸毁，显而易见是那些早他们一步上山的冒险小队下的手。道观下面有个大洞，大洞里有通道，现场痕迹最后都消失在大洞里，阮岩几人商议了一番后，也进入了通道。
早晨七点，他们从通道一路朝下，下到山腹，途中发现了一处煞气密布的大阵，拐上另外一条岔路后墙壁上有很多的搏斗痕迹，为防和七阶白虎正面撞上，所有人退回到大阵处又拐上了另外一条路，结果就和冒险小队的人撞上了。
阮岩等人毕竟在末日后没有真正体会到普通老百姓挣扎求生的艰苦，尤其是距离各个官方基地极远，而不得不联手自救的老百姓们是如何在妖兽、僵尸的夹缝中求生而迫不得已改变的生存方式，强势、掠夺、算计、恐惧到了极致的搏命求生、为了活下去而放弃道德信念的人生……
所以，阮岩他们一露面就被那五个人的冒险小队伏击，一个照面阮岩和焦俊就身受重伤，而且还被穷追猛打，显而易见是不杀死人不罢手，双方就打斗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从战斗经验到战斗意识再到战斗配合都是原特种兵要强一些，再加上小队人员可以说是由整个西南地区最顶尖的人马构成，就算是全国都是前三，所以在受到伏击后，阮岩带伤连连调动，队员们冷静应对，打到最后俘虏了三人，另外两个人带着一个大背包跑掉了。
跑掉的其中一人能量怪异，似乎可以免疫任何攻击，赵擎和江央恒吉追出去一段距离后没有办法，只能临时商议由江央恒吉一路潜伏追踪，而赵擎和谷辰东照顾身受重伤的阮岩和焦俊。
于是，江央恒吉一路跟在身后追踪他们直到他们跑出地道后，终于和任毅这边联系上了。
任毅问明江央恒吉如今坐标，同时判断了一番他们可能要走的方向，做出了在前方拦截的决定，转身就要让小宝背上自己，往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双方的碰头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快。
而且很有趣，这两个逃跑的人也和小宝他们一样是一个背着一个，其中一人以速度见长，他又依靠身后那人的能量免疫活命，相辅相成，联手保命，两人虽然有江央恒吉远远吊在身后，却也无所畏惧，确认以他们的速度和保命手段，只等奔回基地就大功告成。
其实在逃命的时间里，两个人也是嘴里泛苦，虽然双方都没有自报家门，可是看到那队的装备和战斗方式，都能够确认他们不小心招惹到了官方的人，就算躲回到基地里，以后也说不定会被追究，血本无归。
实际上，他们确实找到了一个值钱的东西，而且价值还不是一般，所以在发现有人追踪后，他们实际上打得是杀人灭口杀人掠货的打算，可问题率先受到攻击的两个人防御力强得惊人，在他们信心十足的一击下竟然只是受了重伤，之后他们又在强大宛若暴风雨般的反击中连连败退，直至现在只有两个人能够逃出来。
任毅和江央恒吉一直保持通讯，连番确认坐标，中午一点，终于碰到人。
没有询问，更不可能打招呼，兄弟受伤这仇肯定要报，好在任毅和小宝都是军人出身，底线在那里，面对同胞也不可能一见面就痛下杀手。
远远一见到人，任毅眼中蓝光一闪，地面冰霜凝结，正背着人快速奔跑的那个男人脚上一滑，就摔飞了出去，两个摔得鼻青脸肿一脸的血。
紧接着，任毅调动能量，四周寒气大盛，冰墙一个又一个凭空凝聚，将两人分开隔离在了一个不足10平米的空间里。
“你解决那个。”任毅指着关住免疫能量的冰牢对小宝下命令。
小宝点头，激活血统，一拳打碎了冰壁冲了进去。关在里面的是一个头发长的几乎遮挡住眼睛的青年，身形消瘦弱不禁风一般，但是整个人周身黑雾缠绕，非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