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连城凤眸半眯。邪妄的眸子如地狱冰潭。欲将对方吞噬般的决然。已满的弓弦再度被拉动半分。只要稍微松上一松。那箭势必如破竹。直奔对方咽喉而去。
项少卿冷啃的眉眼终于不再温和。心中眼中满满的都是仇恨的烈焰。仿佛要将对方焚烧殆尽。他手中之弦已拉到极致。泛着青白的手指随时准备张开。
四周静谧。杀机顿起。连秋风都染上冬日的凛然寒意。
猎场与行宫之间的空阔场地。众人在激烈讨论着镇宁王与护国大将军此刻必然十分勇猛。必定已捕获多少多少凶猛的猎物。更有甚者。竟私下里打起赌來。赌他们二人谁胜谁负。
朝夕双眉微蹙。眼睛忽然莫名的跳了起來。心里渐渐感到不安。她抬头看了看变得阴郁的天空。他们进去有半个多时辰了。为何还不见出來。
天际浮云拢聚。渐渐发鸟。似有暴雨之兆。
璟云帝坐了一会儿。忽觉胸闷头晕。休力有些不支。这是最近一段时日常有的事。御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馨妃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贴上去。问道：“陛下可是累了。臣妾扶您回行宫休息吧。”
璟云帝想了想。对东方傲歉意道：“朕先失陪了。”
东方傲儒雅笑道：“璟云皇帝请随意。。”
璟云帝又对向统领吩咐道：“连城回來。让他來见朕。”说罢扶着馨妃的手。朝行宫而去。一路上闷咳了几声。
朝夕与众人一同行了恭送之礼。正欲落座。眼光扫及之处。惊见太子盯着璟云帝的目光有着一闪而逝的阴狠和狰狞。继而他又望了眼猎场的方向再与身边的姬如雪对视一眼。似有隐隐期待和即将得逞的暗喜。朝夕心中一惊。愈发的坐立不安。恰逢此时十三皇子从猎场归來。
十三皇子手中拎了一只白色的小野兔。很漂亮。他一下马就冲着朝夕跑了过來。笑嘻嘻地献宝。“十四妹。你看。我抓了一只活兔子。很好看吧。是特意送给你的。”他纯猝是进去玩的。一个多时辰。就为了抓一只活兔子。时于狩猎。他兴趣不大。
说完话四处看了看。沒见着傅连城。便问道：“我四哥呢。。”
朝夕接过他手中的兔子。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只可惜她此刻半点心思也无。见他问起。便应道：“镇宁王和将军进了猎场。”
十三皇子“咦”了一声。很是新奇道：“四哥说对狩猎沒兴趣啊。他怎么会进了猎场呢。”
朝夕心中咯噔一下。回想之前的情形。是太子先提出让傅连城和项少卿比狩猎。继而曲解她话中之意。似有故意激傅连城之嫌。难道。猎场里有古怪。
她霍得一下站起身。十三皇子也起了疑心。正想问点什么。忽然听东方傲笑了起來。说道：“看你们玩得挺痛快。连本皇子都想进去一试。唉。可惜璟云皇帝身体不适。不能与本皇子同行。不如。皇妹你代皇兄去猎个一只半只的回來。也好弥补下朕的缺憾。可好。”
朝夕微愣。骑马和射猎。她在千陇国练习过。但技术只能算是很一般。东方傲这会儿提出让她进猎场。究竟是何用意。也罢。她正好想进猎场去看看傅连城和项少卿二人。希望他们都沒事才好。
她站起身。放下手中的兔子。还未答话。太子已然笑道：“原來公主也会骑马射猎。本太子还真想见识见识公主的马上英姿。只不过。进了猎场毕竟是有些危险。公主金技玉叶。可不能有个闪失……雪儿。你就代本太子陪公主一同去。也好保护公主的安危。”
姬如雪立刻起身应道：“是。妾身定会尽心尽力保护好公主。请太子放心。也请皇子放宽心。公主。请。”
姬如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边两匹马已经牵了过來。朝夕心中冷笑。却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口气不软不硬。道：“劳太子费心。玥儿就是进去转转。很快便会回來。虽然玥儿武艺不精。但保护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就不麻烦姬姑娘了。”
太子微微一愣。沒想到这样的情形下。她会拒绝。且言辞犀利。指他若非要安排痕香跟着她就是看不起她。太子眸光一闪。笑道：“公主此言差矣。本太子自然知道公主武艺不凡。但公主身份尊贵。又身系两国和平大任。非同儿戏。自然要有人照应才好。千陇皇子以为如何。”
东方傲面色和蔼。他走过來抚着朝夕的肩。朝夕直觉想躲开。但又碍于周围的人看出她们之间的隔阂。只得由着他。启云帝笑了笑。几分宠溺几分关怀的语气。说道：“太子说得有理。皇妹就领了太子的好意吧。射猎只是个乐子。万一沒猎到也无妨。但皇妹一定要注意安全。”他的手忽然使了力。眼中暗光一闪。似是在下定了某种决心。
看來。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姬如雪跟着她。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朝夕面上浅浅笑着。眸中却并无笑意。只有无边的讽刺。道：“皇兄请放心。臣妹定会平安归來。不叫皇兄失望。”她将失望二字。说得极重。
寻了一匹马。翻身骑了上去。正待挥鞭。却被十三皇子拉住。
十三皇子转身去拦住姬如雪的马。别有意味地笑道：“正如太子说的。公主的安危关系两国和平。那么。太子让姬古鸟馆随行保护公主的安危。不太合适吧。她们两个弱女子。万一碰到凶猛的野兽。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而且。我也沒听说过姬姑娘会武功啊。奇怪了。难道青楼修习的技艺还包括武功这一项吗。”
十三皇子别有意味的一席话。太子和姬如雪的面色皆是微微变了一变。姬如雪出身青楼。大家伙都知道。一个青楼女子若有高强的武艺。不得不令人怀疑。
但姬如雪很快便恢复过來。她不答十三皇子问的几个问題。只是半掩着嘴。轻轻一笑。便转移了一众人的注意力。只听她道：“十三皇子很紧张公主呢。若实在是不放心。那就一起去吧。”
十三皇子轻哼了一声。道：“去。本皇子自然是要去的。只是不想跟你同路。十四妹。我们走。”说完不再理她。翻身上了马。与朝夕时视一眼。齐齐奔向猎场。
进了猎场。直奔密林深处。走了不一会儿。便发现跟着傅连城的一队御林军竟然昏倒在地。朝夕皱眉。与十三皇子皆是心头一跳。
地上的马蹄印已经浅淡了许多。他们依照感觉往前走。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找到被破坏的围栏处。
“十四妹。你说……四哥不会有事吧。”十三皇子忧心忡忡。他一直觉得四哥的武功那么厉害。应该沒人能伤得了他。但心里仍不免担心。偏凑巧今日冷炎被派出去办事了。也沒个人跟在他身边。京城里的局势微妙而紧张。如果此时有个闪失。怕是不妙。
朝夕抿了抿唇。掩下心头的恐慌。坚定道：“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乌云遮日。天空黑压压的一片。
猎场之外的悬崖边。地上杂木横积。秋风猎猎。撩动村枝拍打哗哗作响。
傅连城目光赤猛如电。紧紧盯住项少卿。这是他多年來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对手。从北夷国的一战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非常不简单。如果此人只专注于巩固手中的权势。沒有颠覆皇权的野心。不设计娶他心爱的女子。三番四次的利用伤害。那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去管他到底要干什么。也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项少卿死死看住对方再度拉开如满月的弓弦。那弦上三支闪烁着寒芒随时会夺人性命的利箭与他的遥遥相对。而他们二人正中间的距离。那杂草丛生的地面。十二支折断了箭头的白羽箭杂乱的躺在那里。
这。已是第三个回合。
他们总能准确无误地击落对方疾驰而來的利箭。双方同等的无与伦比的力道使得半空相撞的箭头双双被折断。两人再迅速搭上另三支箭。张弦开弓。蓄势待发。
项少卿纵横疆场多年。遇到的对手无数。千军万马当前他也沒有过此刻这般的全神贯注。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绷紧。提醒着他对手的可怕。
他曾经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大狂傲。嚣张跋扈。绮仗的是帝王的溺爱。他曾对此嗤之以鼻。直到这一年來的多方试探。从傅连城的退敌计谋。再到这一年里的行事计划处处受到牵制。他终于明白这个他本來要放在最后对付的仇人。其实是他复仇大业上的最大的障碍。要想完成多年的夙愿。必先取其性命。
但他答应了她。不利用她來伤害这个人。所以。他要堂堂正正的和他对决。取消了原定的部署。
高手对峙。比的是耐力。等的是对方分神的一刹那。
项少卿忽然笑道：“青贵妃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傅连城眼神冰冷锐利。嘴角嘲弄道：“想不到皇后的儿子。竟然真是他的种。不过。是又如何。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的人。本王还是早早送你下阴曹地府。”
项少卿瞳孔一缩。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极力平息的火焰复又烈烈燃烧。温和的眉眼变得冷峭慑人。但他仍然努力镇定心神。不为所动。
只是那再出口的声音仿佛从胸腔深处发出般带着撕裂的决然。“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只要活着。还要活得比你好。我会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让他最爱的儿子也就是你傅连城…也尝尝我当年所承受过的痛苦。”
他语气阴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光一闪。复又笑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玥儿。我会对她很好。比你对她更好百倍。我要让她彻底忘记你。心甘情愿孕育我的子嗣。”他答应不利用她。仅指于她的身。
傅连城明明知道他就是故意激怒他。但该死的他就是成功被激怒了。那是他的心头痛。无法抗拒的悲哀瞬间攫获了他的心。令他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颤了一颤。而就在这个当。项少卿看准机会遽然张开手指。
他手中的箭激射而出。“飕、飕、飕。”的三声。三支利筹破空呼啸而來。气势猛烈决然。直指傅连城的咽喉心脏处。所过之处。在空气中掀起大片的死亡的气息。
傅连城反应灵敏。凭感觉对准对方的三支利箭。迅速脱手。
双方三箭齐发。速度都是快得惊人。只听两声脆响。有两支箭在半空撞上。抵不住劲力折断了箭头坠在先前的十几只箭羽之上。只一支箭略微偏离了轨道。与对面的箭头擦出一道火光。双方箭势稍有所缓。但仍是快如闪电。连影子都看不清。那箭已然呼啸着直刺胸口而來。
“噗。”傅连城身子一偏。那支箭避过胸口狠狠扎入他的手臂。血。顿时飞溅而出。染红白色的衣裳。马已惊。扬蹄而起。他立时翻下马來。在悬崖边上稳住身子。
而傅连城的箭虽略有偏差。却依旧迅猛决然。项少卿飞速侧身。那支箭便擦过他的手臂。带出一道血箭。落地斑驳。他同样翻身下马。两人再次对立。
这一局。虽是项少卿稍胜一筹。但由于他的动作幅度过大。下马时震落了几支箭袋里的箭羽。只刺下最后两支。
傅连城一路射杀青衣人。此刻箭袋里也仅仅剩下两支箭。被他下马时牢牢抓在手里。
“卑鄙。”傅连城万分鄙视地骂了一声。项少卿竟用女人來分他的心。
项少卿冷笑道：“兵不厌诈。此乃心理战术。你不是也用过了吗。只不过。你用的是我的母亲。而我。用的是你爱的女人。”玥儿之于傅连城。果然是屡试不爽。
傅连城冷哼一声。懒得跟他多言。
项少卿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傅连城的手臂比他的伤要來的严重许多。射出來的箭力道自然会有所减弱。
“还有最后两支箭。傅连城。如果你现在向我认输。我会考虑防你一条生路。”项少卿笑得极为畅快。
傅连城嗤笑道：“痴人说梦。”除了对她以外。他的人生。沒有认输二字。
项少卿目现阴狠。抬手再次搭弓上弦。却突然面色惊变。只见傅连城冷笑一声。“只有两支箭吗。”他在说话的同时。一把拨出插在手臂上的那支箭。动作极快地与他箭袋里的另外两支一起上弦拉弓。全然不顾手臂上撕裂的血肉带來的漫身席卷的痛苦。
那条手臂瞬间麻木。失去了知觉。但他仍然摆出应有的姿势。在对方犹豫的空当。迅速的缓解。
项少卿愣住。两支箭对三支箭。他从优势变成了劣势。傅连城果然是个够厉害的对手。
乌云在天空疯狂地拢聚。天色愈來愈暗。像是滚了一层墨。
狂风骤然而起。卷动地上的落叶残技四处飞扬。刮在他们脸上生硬的疼。身下的马开始躁动不安。但他们仍然屹立不动。毫不为环境所影响。只目光如电。凌厉地死死盯住对方有可能发生的一丝一毫的变动。
傅连城手臂有伤。发出的箭力恐难以抵挡项少卿的箭。但项少卿较他少了一支。沒有任何东西可以借力阻挡其势。必然也难以闪躲。所以。这一局。一旦出手。必是两败俱伤。或者。同归于尽。谁都沒再动作。也无人开口。这一刻。分不分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出手必是伤亡。双方谁也逃不掉。
周围寂静地仿佛死掉了一般。只有冷风在耳边呜咽的声响。他们并不想同归于尽。但谁也不肯先放下箭。因为他们都不确定。会不会在自己收手的刮那。会被对方的箭刺破咽喉穿透心脏。
时间。似乎凝滞。两个男人绷紧了心弦。在生死一线僵持着。
“你们在干什么。。。”朝夕來到村木屏障前看到这一幕。惊得大声叫道：“快住手。都放下箭。”这两个男人疯了吗力竟然在这里对决。
傅连城和项少卿皆是身躯一震。同时回头。几乎是司时出口。极有默契地沉声说道：“你來做什么。”
朝夕皱眉。怒瞪着他们二人。
在她的位置只能看到傅连城手臂上的伤。鲜血直流。她心口一窒。脑海中似是炸开了一般什么也想不了了。就准备过去。这时。十三皇子比她快了一步。迅速跳下马朝他们而去。边跑边紧张叫道：“四哥。你受伤了。。”说着。人就已经到了树木屏障一旁的木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