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实验室,鼻端就捕捉到一股淡淡的奶油松子糖的香味。“是这个?”我问,维兰摇摇头,不过还是循着味儿往旁边的小厨房而去,发现烤盘底下正冒着叙,上面转动着一碟子黏黏糊糊的东西,可能是烤化了的糖果。
正好尼科走了进来,维兰便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贝尔的熏香,”尼科微笑着说,“他希望今天一整天都能闻到松子糖的味道。”
维兰毫不意外地点点头,见我一脸迷惑便解释道:“香味能刺激贝叔的食欲,他认为,抵御食欲的这个过程令人兴奋。”
我仿佛能懂。一个m型吃货嘛。
他轻车熟路地从保鲜柜最高的格子里取下一盒新鲜草莓递给我,又拿出两罐封装好的杂粥,问尼科哪个加热箱能用——足有七八个加热箱,整齐地码在墙边摞成一摞,尼科扫了一圈,指着底下倒数第二个说这个没问题。维兰蹲下去打开观察一番,把粥塞进去,然后告诉我,贝叔经常用加热箱来加热莫名其妙的东西,有时来不及清洗,箱内可能发生各种状况;他把自己的东西搁在保鲜柜最高那层,也是因为这个高度上贝叔伸手够不着,不太会被他随手丢进奇怪的东西。
“必须强调一下,”尼科怕我误会似的补充道,“贝尔不是故意的。”
粥热好了,我们在厨房旁边的小餐厅里简单用了些。我本来感觉很饿,可还是没吃多少,饥饿感仿佛突然消失不见。实际上肚皮仍是空荡荡的,是身体机能还未完全恢复的关系。
餐后,穿过一道走廊找到了传说中的休息室,的确“环境舒适”。像居家的卧室一般,除了床和沙发还有书架衣架什么的,桌上花瓶里插着尚未完全绽放的百合花,米色和淡绿色为主的装饰令人平静。这时我注意到。从病房出来一直到这里,全都没有窗,照明完全来自天花板边缘的白色灯带。
“在地底,”维兰说,“这种地方当然在地底。”
他一边打呵欠一边脱掉外衣——已经不是三天前那一身。随手解开几个衬衫扣子便卧倒在床上,几乎和衣钻进了被窝,我的手被他顺便拽住,也栽倒下来。他的一只手臂搭在我身上,沉重得很。压得我呼吸不畅。被我推下去。他不满地哼哼,闭着眼睛摸索着握住我的一只手腕。这样陪他躺了一会儿,感觉手腕上的握力渐渐分散。轻轻滑脱出去,他没有反应。几十分钟后。我确定他已经睡熟,下床蹑手蹑脚地离开休息室。
一推开门,就看到贝叔正在不远处的走廊外探头探脑,不禁一囧。但还是轻轻关上门,朝他走了过去。
他一脸期待地问:“有没有……”
我假笑着打断他:“没有!”
他失望地走掉了,然后我看见尼科坐在一座工作台前正在扶额,接触到我的目光后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贝叔嘀嘀咕咕着钻进了摆满血样的玻璃隔间,把自己关在里面。尼科离开椅子站起身来,温声向我道歉,我连忙表示完全不介意,并向他致谢,感激二位对我连日来的关照。
“你能获救并不是我们的功劳,”他笑着摆摆手,“要说照顾,维……殿下这三天来几乎没阖过眼。”
我没有回应他含蓄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道:“能给我讲讲抗体的事吗?”
他朝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说:“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在尼科展示的血液分析微观录像中,我终于目睹了传说中的“新型分子”,是椭圆形的单细胞,看上去像一个个的衣藻,中间各有一颗小绿点。我不禁想起大神母潭那汪淡绿色的浊水。
“中间是一种异化的叶绿体,”尼科说,“似乎已经失去了光合作用的能力,具体起什么作用还不能确定。”
这兄子附着在入侵的真菌丝上,剥离出大量的抗体球蛋白,然后杀死这些真菌连同分子本身。如今我血液里的真菌基本清除,抗体的数量级正在逐步下降到接近正常水平,这种神秘的分子也几乎找不到了。
“你已经痊愈了,”尼科向我表示祝贺,“现在可能的不适感是由于昏迷期间消耗了许多能量所致,等你的身体完全苏醒过来就没事了。”
然后他介绍了一下疫苗的情况。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未经感染的人类注射疫苗之后,可以产生抗体有效抵御这种致命真菌的侵扰;目前在做的主要工作,一是测定防疫有效期,二是尽量降低注射后产生副作用的风险概率,贝尔同时在进行实验,观察已感染的人类对疫苗和抗体的应答效果。
“我还以为总要好几个月才能出来。”我看着工作台屏幕上不停滚动的海量数据,惊叹不已。
“正常来说是这样,”他微笑,“这次情况特殊,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好在我们有贝尔与德加尔夫人共同开发的一套实验加速设备,通过时间折叠,在三天内就能获取正常来说三个月才能得到的数据。”
我惊讶道:“德加尔夫人?”难道她不止是投资人,还亲力亲为?
“德加尔夫人是一位很有远见的女性,”尼科由衷钦佩地说,“作为**师,非但毫不排斥人类科学,而且致力于探索魔法与科学之间的互通共进,她的许多观点与贝尔不谋而合。更不用提她的身份;这世上与她地位相仿的人,就算是人类,也没有人比她更理解学术的价值。能遇见她,是贝尔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据尼科说,伊丹的军队保有量是三国中最少的,因为德加尔夫人力排众议,说服伊丹大公压缩军费并加大对科研的投入。她私人的德加尔科研所固然低调少有人知。伊丹皇家科学院却名声在外,实力是三国中最强的,这一点我也早有耳闻。
其实,轻军事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但法米亚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她和维斯特米尔国王没闹翻,就完全不必担心会被其他国家欺凌。但这个秘密不足为外人道,想来这项决议刚刚出台的时候,伊丹贵族大臣中反对的声音肯定不少。若非她强势,又有斯特朗的支持,是很难推行下去的。到今天,这一政策还显现出了第二个效果:在大公和德加尔家以下,伊丹基本没有权势过盛而难以控制的家族,精锐部队完全掌握在斯特朗和法米亚的手里,对国家的支配力极强。
我饶有兴趣地旁观赫胥黎父子工作。如果说尼科的风格是稳健,那么最适合贝叔的一个词是热情。这位精力充沛的科学家在圆形的工作台里不停走动,随时把数据和灵感记在工作台中间一座双螺旋结构的架子上;架子可以旋转。在任何角度都可以看到其他方向的内容。能有效激发他的想象力。
贝叔对我的态度原本颇为疏远。后来因为工作投入,时而头也不抬地指使我干这干那,我都任劳任怨。挨骂也不辩解,而且没出什么岔子。渐渐地他看着我的脸上多了几分亲切,会讲解他认为有趣的一些东西,偶尔还会表扬我一句半句。尼科在旁边,不时投来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两个多小时飞也似地过去,我把贝叔最新吩咐的事情做完,站起身活动脖子,忽然感到一只大手搭上了我的颈椎,力道恰到好处地捏了捏,心中一喜,舒服地往后一靠,仰头道:“什么时候醒的?”
维兰微笑着低头看我:“刚刚,”他试了试我的额头,“好像不烧了。”
“嗯,尼科宣布我已经痊愈了。”尼科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点头证实我所言非虚。
“好极了,今晚就能回家了,现在带你去看这里的好东西,”他两手搭住我的上臂,对贝叔说,“我把蝎小姐借走了。”
贝叔仿佛刚刚才看到他一样,茫然了一秒钟,然后从工作台后走了出来:“我陪你们一起去。”
“没关系吗?”维兰奇道,“你不忙吗?”
“现在不忙。你毛手毛脚的,乱碰出了岔子怎么办。”贝叔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在前面。维兰被他呛声一句也没回,朝我做了个鬼脸。
第一站是真假钢琴家的尸体,在各自的隔离箱里,两人身上都覆盖着厚重的灰蓝色菌丝,几乎看不清谁是谁。
“sj001号和sj003号的感染时间相差三天,真菌的生长情况却差不多,两者身上的菌种完全一致,我们假定001号受感染的速度正常,而003号经过催化,可见这种真菌相当稳定。”贝叔解说道。
我不能不注意到自己的编号介于这两具蓝毛尸体中间,暗自囧了。维兰悄悄告诉我,当天晚上我们穿的衣服都已经被封存起来了,“巢”的那个角落也进行过清理。
“对了,凯林.杜珊现在在我家。”他说,为避免引人注意,当晚就把凯林带回来体检然后“关”进了城堡,其他人按凯林的吩咐一切照常地守着“呐喊者总部”,哑绿精莱特负责给凯林传递消息。
“你是不是百毒不侵?”我羡慕嫉妒恨地瞥瞥他。
“不,如果大剂量服毒的话恐怕不行,不过像这种真菌细菌病毒什么的都奈何不了我。”
“与其说是抵抗力,倒不如说是震慑力,”贝叔插话道,“殿下连皮肤表面都找不到这种真菌的影子,孢子甚至会主动绕道,而不是撞上去。”
我笑道:“孢子也有智慧么?”
“恐惧也是智慧的一个表现形式,”贝叔认真地说,“这是刻在生物体遗传代码中的本能。”
因为龙族是超高级的生物么?我不禁暗自忖度,灯神和精灵如果排座次的话应该占据第几席呢?还有那么多的神奇生物,是否都比人类更加高级?可是人类却能横行四野,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明,难道是一种运气么?
实验室里有不少魔法与人类科技相结合的产物,比如在电力场中产生的魔法火球,隐形的杀人光,人造幻影等等,其中一些显而易见,还有一些相当抽象。维兰说,所谓魔法力量其实是一种动力场,或强或弱地存在于自然界中,魔法生物也可以自行激发。咒语则是通过框定狮者的意识,来引导动力沿着特定的方向流动,从而产生不同的效果。只有拥有魔法天赋的生物才能使用咒语,来引导自身以及外界的动力场;像我就只能用用符咒,其实是以强制的方式调动自然界中的动力,效果受到环境影响的程度比较大。
法米亚和贝尔都认为,动力与电磁力存在不少相通之处,这不但使得以科学方式来研究魔法成为可能,反过来,魔法也可以帮助完善人类科技。但这是一项难以公开的研究,一方面,人类对魔法存在根深蒂固的奴性崇拜,而拥有魔法天赋的生物则一向傲慢;另一方面,标榜为神奇生物后裔的统治阶级也需要保持魔法的神秘性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在现实中,魔法与人类科技一直遥遥相望,德加尔科研所却在这道鸿沟上悄悄架起了一道桥梁。
维兰对人类存着一份朴素的悲悯心,视普通人的生命为生命,或许正是受到法米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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