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回到船上后,维兰问我。
“我觉得她挺喜欢你的。”刚才送我们进雾林的时候,奥辛一脸奸笑着拧了维兰的屁股一把,我敢说他应该没怎么被老女人这样吃过豆腐。
“所以,我想她的话应该有猩信度。单是凭她和比锡伯的关系……”
毁灭之球是否还在比锡伯手中?他与阿勒克所签的协议——目的看起来像是在冷亡灵族,是否与此有关呢?这些问题太令人牵挂了,奥辛却很可能掌握着一些线索。
维兰点点头:“顺序呢?如果我们在微光之崖的动静太大,克拉门苏说不定不会那么干脆地把你的身体还回来。”
“先移魂,再回来。”
实测完微光之崖及其附近岛屿的地形,并用幽灵船吓唬了一些海盗之后,距离人鱼褪掉尾巴上岸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星期。这点时间如果直接航回西海岸是不够的,但我们一边研究漩涡,一边节省了一些路程,恢复人形两天后就抵达塔兰塔附近了。
与我的预想相比,褪掉尾巴的过程是另一种血腥恐怖——简直是痒之地狱啊!
这具身体的生物钟相当准确,在克莉姆预告的时间上,我果然感觉到尾巴发痒。一开始只是这里那里微微地痒,挠一挠就行;过了一天,痒的范围开始明显扩大,而且不挠则已,一挠就停不下来,到第三天,整条鱼尾都被挠得通红,到处是抓出来的血道道,还成片成片地往下掉鳞,弄得我呆过的地方都像卖鱼铺子一样晶光闪亮;沾到海水痛得我直想飙脏话,但同时缓解了奇痒之苦,又觉得有点爽。
到第五天,我已经痒得有点歇斯底里,腌在海水里已经不能解决我的问题。于是我在船舱的地板上爬来爬去,不停地打滚,用身体去刮一切带棱角的东西,甚至不能停下来喘口气或者听维兰说句话,除了一门心思地止痒,完全没法冷静地思考自己还想要什么。我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只知道最后他把我弄晕过去了。
我在下半身皮肤的剧痛中醒来,忽然意识到已经有双腿的存在。维兰关切地看着我,问我感觉如何,“应该就快好了。”他说。然后我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明显是两条修长的人腿。脚趾清晰可辨。裹在一层表面干燥的淡红色薄膜里。像穿了一条透明裹尸袋;薄膜里面除了下肢还有些啫哩状的东西,一坨一坨的血丝凝胶,看上去有点恶心。
不痒了,但是好痛。令我感到放松的是。虽然皮肤痛得像被针毡裹住一般,但骨骼和关节都没什么感觉。长痛不如短痛,所以我咬紧牙关,无所畏惧地撕开薄膜。维兰见状也来帮我,于是我可以腾出手来用力勒住他的腰,用手臂的力量来消解身体承受的一部分疼痛。他很快帮我从薄膜中解脱出来,然后用温凉的淡水冲洗我的身体。这事儿差不多办完的时候,我几乎虚脱了,有气无力地躺在盛满淡水的木桶里等待新肢体适应环境。
船只靠近一处人迹罕至的峭壁时。我已经能光脚在地板上行走了。这里水深,维兰把船沉入水底,背着我攀上悬崖,避开人烟和村落,低调地徒步数十公里。才在一个小镇上买了衣裙之类的东西,换下我身上穿的他的衣服。我的发型,当然早就处理过了。
法米亚提供了塔兰塔平原的一座气旋坐标;两天后,我们在那附近联系克拉门苏,不过,负责交涉的是维兰。
“我找到她了,请把她的身体带过来。”他对着水镜说。
“……我不能,”水镜里的耳熟声音说,“运不出去。只能你们通过气旋进来,再通过气旋出去。”
维兰看了对面的我一眼,低头说:“我不信。”
“是真的。”那人说,“我不打算再骗她。”
我站在距离水镜一米远的地方说:“你打算把我们关进玛耳库司吗?”
“席拉?”那人说,“让我看到你的脸。不,我不打算囚禁你们。”
我没有靠近。他等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我给你玛耳库司的坐标,你们自己来吧。”
他语调平静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当然也没说一句道歉的话。
为防止维兰被捉住,我本来打算由他开启气旋之后,我一个人进去取肉身,再由他开启气旋接我出去,但他死活不同意;我转念一想,随他去吧,就算果真被我不幸而言中,我也可以“自杀”来给克拉门苏施压,让他放维兰出去找我。我不信他会冷血到再次对我的“死”无动于衷。
……
我们进入玛耳库司的时候,气旋出口便是山体内部的甬道,看来克拉门苏已经撤下了他的树林幻境;周围空空荡荡,只有发光的幽灵在冰凉的空气中漂浮。我们沿着甬道走到尽头,发现潭水恢复了盈盈碧波,而水精灵几乎全都撤走了。
克拉门苏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带来些许回音:“上来。”却不见人影。
我把那个洞口指给维兰看,他背着我敏捷地爬了上去。都是些不怕高的人呐。
那人穿一身暗紫色长袍,侧对着我们站在琥珀色的晶石床前,垂首看着床上躺着的我的“尸体”,此时转过头来,完美的脸上平静无波。
彼此对视了一会儿,未置一词,我们走过去查看“尸体”,他安静地后退一步,让开距离。
“我”当时穿的是便于游泳的短装,眼下已经换了一身水精灵式样的白色长袍,肤色只有一点苍白,神态安详,双手交叠搭在腰腹部,看上去像睡着了一般;嘴唇仍未失去血色,甚至皮肤摸上去只是温度稍低了一些,并不是冰冷的。这具身体还有微弱的心跳,是借了维兰的生命力在维持基本的活力。
维兰伸出右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和嘴唇,最后停在心脏上方。
“我们要带走她。”他不容置疑地说。
“你们可以暂时借用这里,”克拉门苏说,“比外面安全。”
“我们要带走她。”
“好吧,”片刻后,那人应道,“自便。”
维兰马上把“我”抱起来,一手扶住脊背,一手托在膝盖下面,让“我”的脑袋搭在他胸前。我刚要伸手去攀他的肩胛,克拉门苏突然叫了我一声。我转过身来看着他,维兰也是。
他一脸云淡风轻地看了我们好一会儿。
“我还没有向你们道过喜,大婚。”他轻松地说,从袖中取出一只规则多边形的紫铜色行子,摊在掌上递到我面前,“这是我的贺礼。”
我警惕地看着那盒子足有一分钟,向他说了一句“谢谢”。几秒钟后,维兰也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克拉门苏几不可察地挑挑眉,握着盒子的手晃了晃,说:“拿着。”
“这是什么?”我终于接过来,在他的催促下犹豫着掀开刻有一圈圈复杂符文的金属盒盖。里面意外地简洁——是个没有刻度的银白色表盘,轴心是某种紫色矿石,连着一宽一窄两根指针,前者是镂空的火焰形状,可能与盒子外壳是同一种金属;后者的材质可能与表盘相同。
紫铜色的宽指针没晃两下就固执地停在一个方向上,直指维兰;银白色的细指针多转了几圈,也指向他。维兰好奇地从我手中接过去,紫铜色指针刷地转向我,银白色指针晃动了一会儿,仍指向他。
“火之罗盘。”克拉门苏毫不意外地看着它,微微一笑,“你会慢慢摸清它的用途的。”
“……谢谢。”我再次对他说。他优雅地微微一欠身,目送我们离开。
我们沉默了一路,火速赶往气旋所在;维兰开启它,牵着我走进去,出口不是来时的塔兰塔平原,而是一间陈设华美的卧室。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照亮了它,高大的帷幔下,白色绸缎滑落地面,法米亚长发披散,裹着一件同样材质的晨衣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我紧张地向后瞥了一眼,发现气旋已经关闭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欢迎回家,我的王子。”法米亚愉快地说,顺便递给我一个微笑,“还有你,席拉,我唯一的儿媳。”
她故意着重了“唯一”这个词,带着点揶揄的味道。我谨慎地向她行了礼。
“妈。”维兰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问道,“床干净么?”
“哦,别这么没礼貌。”法米亚责备地白了儿子一眼。
“我不会问的,要不是更衣室里还有个人的话。”维兰漫不经心地说。
法米亚叹了口气,冲着房间另一头的一道小门喊道:“出来吧。”然后转向维兰:“是干净的。”
维兰走过去,掀掉被单,然后把“我”小心地平放在她的床上。这时更衣室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几秒钟后,穿着白色晨衣的维斯特米尔国王缓步走了出来,在几米外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我忽然觉得浑身不得劲儿,绷直了手脚努力一本正经地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维兰压根儿没理会他的生父,连个招呼也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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