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了过年的缘故,正月里的会稽城一片热闹景象.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浅浅的笑容.周围喜庆的红色装饰更是映得大家红光满面,所谓"人面绯绸相映红"不过如是.
可是,又有谁会知道就在会稽城外不足十里的地方竟然会有血腥残忍的战斗?又有谁会知道那"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郡守府内究竟发生着怎样的事情?
外界的一切动荡,他们似乎并不知晓……
女子的嘴角轻轻勾起,左手执着一面镜子,在会稽的街道上踽踽独行.她身着藏蓝色衣袍,在街上的鹅黄粉黛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头水蓝色的长发随意披下,在风的吹拂下翻飞.冰蓝色的眸子很是漂亮,但深不见底,一般人在受到她注视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狠狠打上几个寒噤.
"先天混极阵?有趣……"
正喃喃着,掌中镜子开始嗡鸣,千里传音在神识中显现.
——情况有变,南门会合！
司镜略微诧异地抬头,望向西门附近的郡守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向着南门行去.
阴阳家,只会做出对整体有益的决定.若是有人被困住,那也只能说明她学艺不精.死了,一了百了.
无论是以前"司镜"一职的争夺,还是"东皇"称号的变迁.最后留下来的人,就能够活下去.输了的,连帮他们收殓的人都没有.
尸横遍野,死不瞑目.
以前还会觉得这种做法极为残忍,但是看多了阴阳家"弃车保帅"的事情之后,便也习惯了.
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做到最好.
右手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巧玲珑的护心镜,镜子呈正八面形,不过手掌般大小.中央是太极阴阳鱼的图案,周围的八面代表八卦.将护心镜翻了一个面,背面的漆黑镜座中央用娟秀的字体细细镌刻了三个字:少司命.
看来,她是用不到了……
握紧了掌心中的护心镜,护心镜化为了一丝一缕的白色光芒,在宽大袖袍的隐蔽下顺着手臂缠绕,上升,最后在肩井穴侵入身体,按照"镜花水月"的心法沿着经络运行几个周天,最后回到丹田.
在南门站定,回身,向着西北双手合十,遥遥一拜:"魂兮安兮,愿汝长瞑."
她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
"轰隆隆"！
又是一声巨响,锥形的黄土陡然拔起.二人在阵法之内躲闪,所过之处的房屋和回廊被黄土戳成一片废墟.
盗跖灰头土脸地从废墟中爬了出来,额角上的三岔路口极为明显:"这样躲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啊！"
少司命蹙眉,瞟了他一眼:聒噪.
双手结印,召唤出绿叶.绿叶纠缠成一条长长的绳,极为干脆利落地打通挡在龙穴之前的黄土,足尖轻轻点踏脚下碎木屑,飞身向前.
"啊喂！等等我啊！"盗跖险险避开从头顶砸下来的木板石子,在后面紧紧跟上.
去路再次被黄土堵住,少司命不得不翻转身形,脚尖连连点在面前黄土之上,垂直于土锥疾行十几米方才下蹲,两脚使力向后空翻落在距离土锥十丈远的房屋废墟上.脚边,"金玉阁"的牌匾早已打落在地,碎成好几截.她微微有些气喘,一双紫色的眼眸灵活地转动,视线四处游荡:不对！在哪里……花香的源头,在哪里?
——若是再找不到的话……只能……
盗跖在后面赶来,一眼便看到了少司命身后从土层下生长而出的藤蔓:"小心！"无奈人家根本不理他.
"真是麻烦啊……"盗跖一边嘀咕着,一边向前冲去,英雄救美什么的总是很美好的,对吧对吧???
好吧,但是三无萌娘没有给他任何出场的机会==
少司命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可她却没有躲避,而是闭上双眼,在原地站直了身子,仰头,吸气.
双手交握,紧贴在胸前,檀口微张.清越绵软的声音响起,似珠落玉盘,香兰泣露.
盗跖的身形霎时就止在了半路,当即石化过去了……
——她,她……她竟然说话了?！
女子周身泛出淡淡的紫色光晕,向周围弥散开来:
"无双翼舞碧落兮,
紫鸢起落从容.
叶似剑而葱郁兮,
吾心亦破长空
……"
随着吟唱声的飘散,靠近她的藤蔓立刻枯萎,掉在地上,发出浓浓的白烟,酸腐的气味刺鼻至极.
解除石化的盗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黄土似乎已经不动了,正想关于"劫后余生"这一话题好好庆祝一下,却在藤蔓酸腐的气味中闻到了……一缕幽香.
初闻极淡,就像松针的香味,之后渐渐转浓,似乎比兰花的味道还要浓一些.
唔……怎么,有些头晕?
冷汗自额上滚落,气息急促起来,而心脏跳动的速度却减慢了[,！]盗跖一手支着额头,另一手就近扶住土锥.
"不要呼吸."少司命偏过头来,淡淡开口.
这少司命不偏头不要紧,一偏头,盗跖直接愣在当场.
下一刻,一道极为嘹亮的惨叫声划过郡守府上空,响遏行云:"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原本刚刚过肩的紫色头发此时竟已到达腰间,紫色眼眸的颜色更加浅淡,接近于白色.尖尖的耳朵,变长的指甲.
看着男子吓呆的模样,少司命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呵,果然,每个人都是这样……
——看到她真身的人,都曾露出过或害怕,或鄙夷的表情.
……就是那个臭娘们干的好事……
……滚啊,你这个只会招致厄运的妖怪……
……你还我的亲人来,你还我的家园来……
……东皇太一重金悬赏,捉拿此女,替天行道……
……你这个……怪物……
……怪物.
睁开双眼的瞬间,女子的眼神变得平静无波.拂袖,向周围撒出紫色迷雾,隐匿在角落的迷谷花迅速萎落:"不想死的话,你可以滚了."
盗跖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腹诽:我倒是想滚,但不跟着你洒家就粗不去了啊摔！
黄土渐渐回到地下,房屋走廊开始变成原样.
这迷谷花的排布,玄天阵么?先天混极阵中竟设有玄天阵?还有迷谷花,迷谷花……
少司命正思考着,由于力量解封的缘故,她的感知力也提高不少.只想到一半,她便止住了思维,抬头望向苍穹某处.
穹顶,一个红衣人影渐渐浮现.青丝成云,眼波流转,碧色深瞳下掩藏着的,是宛若烈火狠狠焚烧过后遗留下的废墟——她是落萧.
少司命看见落萧的瞬间,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
红衣女子脚踏虚空,莲步款款,袅袅娜娜地行来.她停在少司命面前,轻唤:"阿鸢."
——阿鸢……她,唤她阿鸢?！
千百年来的孤独,因了这一句话,仿佛都值得了.她颤抖着开口:"桐……桐姐姐！"
可刚一说话,她便咬住下唇,双手结印,样貌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落萧抬手,像长辈那样将手掌停在女子的额上:"阿鸢,这些年苦了你了."
阿鸢终于回过神来,摇头,讪讪地后退,脱离落萧的掌心.
"我的内力深厚,鸢尾的毒也奈何不了我,倒是你……千百年来你一直都未曾开口吧?其实鸢尾的香气,很好闻呢……"
阿鸢闻言死死捂住嘴,望向落萧的双眼带着惊喜和难以化开的悲伤.
被晾在一边的盗跖童鞋不仅石化了,还风化掉了……
少司命竟然说话了,竟然有表情了?！尼玛三观啊！洒家的三观崩毁了有木有！！！
盗跖扶额,明媚而忧桑地呈45度角望天,极为自觉地躲到一边默默整理崩毁的三观去了.
"喂,你是墨家的吧?"盗跖正背对二女蹲着画圈圈,身后,落萧蓦然开口.
"嗯……"伴随着这话的是盗跖强烈的阴气.
落萧完全没有表情,与片刻前相认时的一脸感动【嘎?！】完全是两码事:"混极阵外已发生了不少事情,你最好去看看.跟着,否则你可转不出去."
盗跖:"……"
【注:鸢尾是近代才传到中国的,所以,关于这方面,且当它是穿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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