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塞外大漠.
楼兰城这里又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空一碧如洗,花香萦绕鼻尖,仅仅是身处其中便可让人的心情无端端地好起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比较毒烈的太阳,耳边除了不时传来的兵甲碰撞声便只剩一片寂静.
我和少羽二人寻了个隐蔽的地点并排藏在楼兰城的城墙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微眯起眼睛查看东门外的情况.
秦国的沙舟就停在楼兰城东门外五里左右的地方,五座搭建好的虎蹲炮在沙舟之前排成一排,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了随时会爆发的攻城之战.
鄯善耶在东门的城楼上有条不紊地部署兵力,细细看去,城里东门这边有人正在挖陷坑,布置连弩机关.
城墙是由青石石砖堆砌而成,上有过道,过道两侧是大概六尺高的护墙,有点像长城的布置.东门正上方外侧的青石砖没有丝毫变动,而里侧的石砖则全部被拆下,露出城墙过道上的一层临时搭建起来的土坯和土坯上的一口青铜大鼎.在城墙的掩护下,外面的人基本上是看不到墙后面的青铜鼎的,而城里面的人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望见.
估计青铜鼎里面装的应是滚水或滚油之类的,看来楼兰这里是准备拼死抵抗了啊.
正在这时,一队楼兰士兵往这里走来,我们两个赶忙蹲下,待巡逻兵走后又探出头来.
我扯了扯少羽的袖子,用表情问他:现在肿么办?
少羽的视线向东北角偏了偏,给我使了个眼色:先回去再说.
嗯,也好.我会意点头,正待动身,却忽然发现东门外似乎有些不对劲.
由于我有一段时间失明,我的感知能力和听觉比以前好上数倍,所以也算是因祸得福.而此时,我听见的是与风扬起尘沙,水花相互拍打之类声音截然不同的响动.
我一脸凝重地望向少羽,伸出食指靠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手指按照月牙形的轨迹做越过城墙的手势指向城墙某处.
城墙比较高,所以我并不需担心近处的人会看见我们.两手把住石墙,同时用力,踮起脚尖,让两脚在力的作用下从城墙后的踏足点离开,然后将目光投向城墙外的一角.
咦?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等等！
目光停留在城墙下的低矮灌木上,眯眼细瞧,灌木下面的黑衣一览无余.
黑衣……
——应该是罗网训练的杀手！
除了那片灌木,还有不远处的棉花地和更远一些的防护林.
随意一扫,人数竟已过三十！
光是东门这里就已经埋伏了这么多人,这要是四个门的人数都加起来的话……
不好！如果不交出琉璃珠的话,这么多杀手,楼兰国根本就挡不住！
可是咱们都清楚,楼兰人绝对不会交出琉璃珠,西域人性子比较直,喜用武力解决事端,根本就不容许别人挑衅.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琉璃珠孕育了天祉河,天祉河是整个楼兰的命脉,如果没有了天祉河,楼兰也就相当于不复存在.拼死一搏还有生机,若是放弃的话,那楼兰便彻彻底底地完了！
看这势头,秦国和楼兰必定是要打起来的,再加上秦国和楼兰相差悬殊的国力,可以说若是没有什么"奇迹"发生的话秦国这一仗会赢得没有丝毫悬念.
快回去！我向少羽比了个口型.
想必少羽也察觉了此事,他点头,带着我向后跃下城墙,正当此时,东门上面的鄯善耶喊话了.
一连串的楼兰语我们也听不太懂,但是据我猜测应该是请人过来和平谈判之类的,因为我并没有听到兵甲相撞的声音.
我们二人刚刚隐蔽在一户人家后的树丛中,便听见极为喑哑的城门开启的声音,马蹄声由远至近,缓缓而来.
从马蹄声判断,这一批"和谈小队"的人数约莫有百十人.
"人数不算多啊."我叨咕了句.
少羽双眉紧锁,盯着东门.
一队人马风尘仆仆自东门而来,进城的都是清一色的骑兵,数量不过百人左右.披坚执锐,动作迅速.
进城之后,全体人员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列队点人的工作,距他们百步之遥的前方是十人左右的楼兰迎宾队.
我正要接着往下看时,少羽忽然拽了我往小黎那头奔去.
"怎么了?"我划拉着小短腿跟上少羽的步伐,抬眼望向他的侧脸只觉他的神情极为严肃,心下便知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更加卖力地划拉开来.
"这队人马是弃子."
弃子?啥意思?我不解地将目光投向后面的东门那里,而此时东门已轰然阖上,箭支上弓的"吱呀"声响成一片.
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几乎称得上没有任何悬念,我转回了头.
风的呼啸声,马的嘶鸣声,落进陷坑的闷声,兵器刺穿人体的钝声,还有……
人的惨叫声.
空气中传递而来的是血液的腥甜味道.
.[,！]
少羽并未回头,仅是加快了脚步,待得东门已经离我们很远,不用担心有人会发现我们的踪迹时终于开口:"天祉河的水有多深是需要人试探的."
我敛下眼睫,念及现在的情况,不由更加忧心忡忡起来:"第一队试探的人马没有回去,而且刚刚的声音那么大,想必秦兵已经知道了.刚刚的那一举动根本就杀不了多少人,所以这既是向秦朝宣战,又是在增强本方的士气.楼兰若是和秦朝硬碰硬的话铁定完蛋,可他们却选择了正面迎敌.不得不说,他们的勇气和气节很值得人佩服."
"第二波人很快就要赶来攻击,不过这次攻击估计也只是疑兵之计,启用虎蹲炮和弓弩进行的攻城战不会持续太久."
因为罗网的杀手会在最后清理现场,把楼兰这个古国彻彻底底地变成一座死城.
想到这里,我的脊梁骨上便不可遏止地窜上来一股凉意.
耳边陡然传来一阵炸雷般的巨响,几乎就要把我的耳膜震通:"轰"！
与此同时,城墙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头顶上落下几块半人高的青石板,连脚下土地都免不了抖了几抖.
——虎蹲炮！
还好躲得快……我眼角瞄到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烟尘的青石板,不自觉地擦着额上滚落的冷汗,长长舒了口气.
还未缓过神来,少羽便拽了我狂奔,我自然也跟着撒开脚丫子跑啊跑,不过片刻我们便来到了楼兰城东北角的神女阁.
"秦国开始攻城了."我环顾四周发现老哥和小黎正在花园中的榕树下,见他们一脸警惕的样子就知二人必察觉到了刚才的那声轰响,于是咋咋呼呼地往他们那里跑去,"喂喂！秦国攻城了,快跑！"
"楼兰城已经被包围了,逃不出去."小黎淡淡抛出一句话,视线轻轻扫过周围城墙.
窝去！既然发现被包围了你还这么淡定是怎样?！
我知道,小黎你一定是有逃出生天的法子所以才会这么淡定的对吧对吧???
我目光闪闪地望着小黎,她估计是被我热烈的目光闪到了,抬头瞄了我一眼:"随我来."
我们仨很听话地跟着小黎走到花园中央的金属板旁边.
小黎扯了扯一直系在脖子上的那条……咳,围巾,将围巾拉下.
黑色围巾下的,竟然是一条项链.
项链的中央是一块菱形的玉石,左右两边各一颗翠色珠子,其余的便是用以装饰的绿松石.整条项链一暴露在空气中,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潮湿起来.
我不由睁大双眼:这……这是?
小黎微一用力,扯下了项链上的两枚玉珠,递给我,然后脚尖点了点金属板:"我们要下水,通过水道去拿你们所要的东西.这是辟水珠,人若是佩戴这珠子的话可以在水里自由呼吸."
我的眼角显而易见地抽了抽:三个人,两个珠子?介个……
老哥眯眼打量我手心里的辟水珠半晌:"你们用吧."
"拒霜,你先拿着."少羽挥挥爪子,一脸欠拍的样子,"本来就这么笨了,要是不拿着辟水珠的话不要蠢得被淹死了."
我无视了少羽的欠拍话语,打量着手中的珠子,难得聪明了一回:"不用不用,辟水珠是‘佩戴的话可以在水里呼吸’,只要一个人拿一颗,另外一颗是放在两个人相握的掌心中便可."
说罢,一颗递给老哥,一颗给了少羽,之后我蹭到少羽那里,拍着他的肩膀,一脸的语重心长:"老身的身家性命就交在你手里了,万一松手的话劳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皿=+！"
少羽只是笑笑,隔着辟水珠握紧了我的手.
那就,不要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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