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负真突然问道：“扶风，你不累吗？”
白小手笑着反问道：“累？”
李负真撇过头，不与他对视。.
白小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握住她的手，双手摊放在火盆上，享受着那股暖意，嗓音温暖道：“没什么累不累的，为了以后咱们有舒服日，我就算累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让陵州甚至是天界道都记住白小手这个名字。”
李负真当初为了与他在一起，不惜跟爹娘绝食抗争时都不觉得累，不知为何，此时听着心仪男的豪言壮语，反而有些疲倦了。
白小手柔声道：“负真，你放心，我迟早会让你爹跟濡成都认可我的。”
李负真点了点头。
宋黄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捧着腹部，进屋坐下，李负真担忧问道：“怎么了？”
宋黄眉神神秘秘说道：“没事儿，先前咱们不是看到那几个满身杀气的人物嘛，我去亲手试探了一下，你猜怎么着，给他们狠狠拾掇了一顿，这还不算什么，铁崖遇到的事情才古怪，都没能拔剑出鞘，那伙人绝对是高人！”
李负真神情慌张问道：“你爹知道这件事？”
宋黄眉摇头道：“还没呢，等我没现在这么狼狈了，再去问问看。要不然我爹肯定要给我禁足一旬半月的，说不定连元宵灯市都去不成。”
本想继续隐瞒真相的李负真抓住宋黄眉的手，脱口而出道：“为那人就是姓第五的，如今的陵州将军！”
宋黄眉瞠目结舌，然后摇头笑道：“不会的，姓第五的哪来的杀气啊，就他？佩了天界刀也是只绣花枕头，不可能！那人要是第五洛，本姑娘就是女剑仙了！”
宋岩站在人身后，无意间听到这些，破天荒对女儿火冒丈，怒声道：“宋黄眉，好好好，你是女剑仙是吧，你给我老老实实禁足一年！敢出门，就打断你的腿！这回爹说到做到！”
宋黄眉缩了缩脖，小声问道：“爹，真是那姓第五的啊？”
宋岩厉声道：“什么姓第五的，是殿下！”
宋黄眉头一次看到她爹这么板起脸训人，被洪书生打都没觉得如何委屈，此时委屈得眼眶泪水打转，抽泣着赌气嚷道：“就是姓第五的，他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一样喊他姓第五的！他一个不无术的二世祖，如果不是投了个好胎，生在帝王家，跟着天界皇帝姓第五，他第五洛算什么东西！”
门外宋府管事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咽了咽口水，脖僵硬扭转，望向身边去而复返的“姓第五的”，不知道怎么替自己小姐去亡羊补牢。
宋岩看到女儿猛然止住了哭声，意识到身后的变故，转过身之后，饶是历经宦海风浪的守大人，也是心死如灰。
李负真闭上眼睛，好像不敢去面对宋家的灭顶之灾。第五洛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对宋岩说道：“宋大人，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说完第五洛就转身走下台阶，宋岩先前对宋黄眉发了一通火气，大难临头，反而对祸从口出的女儿悄悄压了压手，竭力挤出一个笑脸，示意她不要惊慌。
转身跨过门槛，宋岩长呼出一口气，有些冷意。
快步跟上那位陵州将军，宋岩久居高位，对于城府的认知，比起寻常衣食无忧的老姓还深许多，许多膏粱弟其实并非也尽是些欺男霸女的恶徒，平日里迎来送往，对上，跟宋岩这些手握实权的官员打交道，也相当温良恭俭让，对下，也颇有驭人术，故作高深，言行阴阳怪气，让人忌惮。
但这种城府，在宋岩看来算不得什么境界，不为利害所动，不为世故所移，遇事不论大小，都可以静心静气，才是真的城府，宋岩怕就怕第五洛是前者，顺风顺水时，很好说话，跟人做买卖也算公道，但稍有不合己意，就要露出獠牙，不把人当人看，宋岩不觉得一个黄楠郡守，就能让“家天界”的殿下一怒之下，做事会所有顾忌。
第五洛放慢脚步，跟宋岩并肩而行，轻声打趣道：“以前你骂第五元先，现在你女儿骂我，宋家跟第五家有仇？”
宋岩有些尴尬。
第五洛笑道：“我这趟回来，是想跟你说一声，先前你女儿跟一个婢女阻拦我出府，吃了点苦头，这件事理亏在宋家，不过我怕女记仇起来就不讲理，胡乱碎嘴，让守大人对我心怀怨言，觉得有必要回来说清楚。不过如果仅是这件事情，我其实也懒得返身小题大做，主要是黄楠郡有几处天空之城隐藏多年的贼窝，这次大量士赴天界，夹杂有许多伪装深沉的谍死士，甚至一些原本扎根中原的天空之城谍也开始趁机渗入天界，晚上会有人清理一下黄楠郡，我明早就走，所以觉得需要先跟你说一声，省得你到时候手忙脚乱。我回府的时候，看到野猿楼那边开始搬书了。”
宋岩不敢跟身边年轻人结下那隔夜仇，顾不得尊卑礼仪，直接问道：“殿下当真不会恼怒小女的无礼？”
第五洛反问道：“在自己家里骂人几句，总好过那些陵州背后捅刀的人，我对后者尚且可以忍耐到现在都没有动手，你担心什么？你要真的愧疚，就再多送我五本野猿楼藏书。”
宋岩叹息道：“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君之腹了。”
第五洛自嘲道：“我算哪门的君，你们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已。凭我在天界劣迹斑斑的名声……”
宋岩猛然转头，看到经略使大人的女儿匆匆跑来，停下脚步望向他们，没有要走的意图。
第五洛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宋大人，我跟李小姐说几句话，你去后门稍等片刻。”
宋岩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李负真没有再走近一步，冷着脸问道：“你要对宋家做什么？”
第五洛不跟她拐外抹角，说道：“你其实是想问我打算对宋黄眉做什么吧？放心，我……”
李负真打断第五洛的话语，冷笑道：“你相信我真能放心？”
第五洛平静道：“李负真，如果没有记错，我从不欠你什么。”
李负真咬牙说道：“如果濡成在边境上有个长两短，我会恨你一辈！”
第五洛转身离去，结果又给那宋黄眉拦下，不过习剑女这次吃一堑长一智，怯生生说道：“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为难我爹。”
第五洛伸手使劲捏了捏她的脸颊，“你骂了我，我揩了油，就当扯平了。”
宋黄眉呆滞当场，很久以后才还魂，蹦跳起来，奔向李负真，像只雀儿叽叽喳喳，“负真姐姐，你瞧见没，这殿下真的有杀气，他轻薄我，我刚才都没敢动弹，换成一般的登徒，早就给我一剑剁掉狗爪了！姐姐你是不知道，他身边两名扈从都很厉害，我就说嘛，男佩凉刀才算英武帅气。唉，我现在觉得那些传言，多半是真的了，负真姐姐你不习武不练剑，不知道江湖之人有个胆粗意气足的说法，这个殿下绝对是一位高手！就是不知道能否御剑飞行出声叱雷。”
第五洛来到府邸后门，宋岩轻声问道：“晚上清扫黄楠郡，可需要下官做什么？”
第五洛摇头道：“不用。”
宋岩道：“殿下若是不嫌弃这座宅死气沉沉，不妨住下。”
第五洛笑道：“怎么，怕我暴毙在黄楠郡？”
被揭穿心事的宋岩哈哈一笑，第五洛没有让宋岩送出门，坐入马车，悄然驶出巷弄。
驾车来到一栋位于郡城西南角落的私宅，第五洛推门而入，小院狭窄，冰凉地板上密密麻麻跪了二十余人，第五洛十指交叉，心中自嘲，总算有点殿下的感觉了，说了句起身。
这二十几位穿着迥异，有豪绅富贾的锦衣貂裘，有乡野村民的粗麻布衣，竟然还有人悬有只可与官员公服相配的玉佩，第五洛走过去扯下玉佩，官还不小，是正九下的上县主薄。
顺手牵羊了后，没有急于还给他玉佩。
为一人，是位相貌平平的妇人，才站起身，就又跪下去，带着不由自主的颤音，小心翼翼抠着字眼，缓缓禀报军情：“启禀殿下，据查实，黄楠郡城藏有处天空之城谍巢穴，其中两处已是经营十年以上。按照褚将军的布置，一拨王府游隼将在申时进入黄楠郡，另一拨游弩手出身的天界鹰士将在酉时一刻到达，殿下只需一声令下，属下就可将这颗毒瘤连根拔去。”
天界谍成员鱼龙混杂，但真正负责清理门户的都算在游隼之列，这头游隼负责巡察天界，以天界皇宫豢养的江湖高手居多，都是这类以杀人换取武秘笈和荣华富贵的死士，还有一些是在天界犯禁死罪，不得不依附天界寻求一线生机的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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