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无视抵住咽喉的锋锐弯刀,定定看着凤羽,璀璨凤眸中星光沉凝,幽深难测。
而少女黑亮如渊的双眸,直直盯着萧然的喉咙,冷静,专注。
萧然忽然想到很多年前,他在翰海国沙漠里经历的一幕。
那时,他十四岁,在大齐西部的荒漠中,带着一群忠心耿耿的护卫,在废弃的土城里潜伏,以己为饵,擒贼擒王。
四周都是狼群,更远处是残忍凶狠的西戎人。他们驱赶着狼群在土城四周巡游,寻找他们的踪迹。
为了掩盖人体的气味,他们身体上都涂抹了带着腥味的草汁,为了不让狼群察觉土城的异样,他们在沙地里一动不动,日出时,东面刮来的狂风卷起黄沙,覆在他们身体上,日落时,西面刮来的狂风,又会将他们身上的黄沙卷走。
风来风走,沙起沙落。
黄沙第三次被狂风带走的时候,他们等到了西戎人的头领以及他的狼群,月光下,黄沙上,废弃的土城里,一场无声的捕猎。
溅落的鲜血瞬间被沙漠吸干。
有人的鲜血,有狼的鲜血。
西戎人头领倒在萧然剑下的时候,一头狼忽然从沙丘后朝他扑来,尖尖的狼吻张开,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在月下闪着寒光。
那一刻,腾空而起的狼王的眼神,异常冷静,并没有丝毫嗜血的**,只是专注地盯着萧然的喉咙。
专注到可怕。
正如眼前这少女的目光。
这是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才能练就的专注和平静。这种目光,不应该出现在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五岁少女眼中。
他深深凝视着少女的黑眸,就如凝视着无尽苍穹,想要探究里面隐藏着的那些未知天地。可是目光所及,皆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凤羽手指一转,新月弯刀离开萧然的喉咙,无声滑进袖中。她垂下长长睫毛,遮盖住目中神色,淡淡说道:“取消婚约,本就是你我当时约定,我自会遵守约定,让定国公府支持殿下,所以嘛,殿下也无需又是威胁,又是用美男计……”
美男计?萧然扯出一抹森寒笑意,用修长白皙的两根手指抬起凤羽精致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冷冷说道:“很好,你还记得约定。下月初九,本王要去西凉郡讨伐光明教西分坛,就请凤大小姐帮本王向定国公借五百暗月血凤精锐,随本王前去西凉郡。”
暗月血凤是凤战野麾下最精锐的将士,如果凤战野派暗夜血凤相助萧然,那无疑就是向朝野表明,在诸皇子中一直态度暧昧的定国公,将会明确支持楚王萧然。
“好！”凤羽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萧然的两根手指顺着精致的下颌滑到纤细的脖颈,他指尖只需微微用力,似乎就能洞穿那娇嫩白皙的皮肤。不可否认,刚才凤羽的那句美男计,成功的激起了萧然的怒意,他真的想剖开这少女的心,看看里面都藏了些什么。
凤羽黑眸沉沉,凝视着眼前这张俊美清冷、风华无双的面容,袖中新月弯刀滑入手中,无声无息抵在萧然腹部,淡淡一笑。
萧然缓缓收回手指,莹白如玉的指尖抚过脖子上的那道血痕,一滴血珠凝结在他的指尖,如雪地上一朵含苞红梅。
新月弯刀重新滑回凤羽袖中。
清冷的香气似还在鼻端萦绕,那一袭白衣却已消失在回廊尽头。
凤羽倚着回廊坐下,看着随风轻摆的柳枝,心中又是一阵烦乱,该死的萧然,为什么会有一张和卓风一模一样的面容?
想到她和凌子梵的波若寺之约还剩三天,现在又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再加上和萧然的约定,诸事都如乱麻一般搅合在一起,让她心情变得极不好。
对女人来说,心情极好和心情极不好的时候,最佳选择就是逛街、购物。
于是凤羽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开始了她的大齐第一次逛街购物之旅。
正元大街两旁店铺林立,除了酒楼茶社外,胭脂脂粉、首饰成衣、笔墨纸砚、瓷器家具应有尽有,按照凤羽的观察,大齐的经济水平,甚至还略高于那个世界的唐宋时代。
凤羽带着小左小右先进了家成衣铺子,让两个小丫鬟去选喜欢的衣服,把身上的破旧衣衫换下来。
穿了一身新衣的小左小右,很快出现在凤羽面前。两个小丫鬟俱是又兴奋又紧张地看着自家小姐。
只见小左穿一身浅绿色短襦长裙,配上她那圆圆的脸蛋,瞪的大大的眼睛,很像一只会咬人的小青苹果。小右则是一身浅粉色短襦长裙,配着尖尖的下巴,羞怯的笑容,挺像只含蓄的小草莓。
“好,这才像姐姐我的贴身丫鬟。”凤羽满意的点点头。
凤羽给自己挑了套大红重锦骑装。大齐的骑装有点类似胡服,窄袖紧身宽领,上衣下摆只到大腿和膝盖中间处,腰间束巴掌宽的腰带,下面是长裤长靴。
和宽袍大袖、极其飘逸的袍服相比,紧身的骑装能更好的勾勒出肩腰线条,显出修长身形。
凤羽选的这套重锦骑装,略宽松的长袖到腕部收紧,袖口和宽腰带上,都用暗红色丝线绣着一圈蔷薇花。
这是在烈火中燃烧的蔷薇花。
小左小右伺候着凤羽换上骑装,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和穿着长裙时相比,此时的小姐更显身形修长,本来清丽雅致的人儿,多了三分不羁洒脱。
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凤羽,就是成衣铺中最炫目的风景。一时间整个成衣铺中,不管是伙计还是挑选衣衫的顾客,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却又不敢停留在少女身上,这般独一无二的明艳,仿佛可以引燃灵魂。
凤羽自然不会理会别人的反应,她见小右捧着自己换下来的那套长裙,忽然想到这套衣服是萧然送的,心中怒火莫名升起:“把那套衣服扔了。”
小右疑惑道:“小姐,你穿这套裙子可好看了,还是让小右拿回去,好好收起来吧。”
那成衣铺的大伙计从凤羽一进门,就认出了她身上的“绯色云霞”,此时见凤羽要把这般华贵的衣衫扔掉,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说道:“如果小的没看错,这是锦绣庄所出的绯色云霞,这套衫裙,只有拥有‘锦绣令’的贵客,才能买到。”
“锦绣令?”凤羽咋一听之下,觉得那锦绣庄不像是卖布匹和成衣的,反而像是什么杀手组织似的。
“只有持锦绣令的客人,才能订购锦绣庄的顶级布料和由贞娘亲手缝制的成衣。锦绣令只有三枚,每年八月十五拍卖一次。”伙计继续解释道。
凤羽虽然知道这套衣衫很贵,但是却没想到这般价值不菲。她瞅了一眼小右捧着的长裙,心想既然这么值钱,不妨留着,以后万一缺银子的话,也能当个好价钱。
主仆三人又选了几匹布料,几套成衣,离开了成衣铺。
而成衣铺中诸人,一直过了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虽然心中诸多好奇,却似没有勇气打听那少女的来历。
这样的女子,不应属于这世间,她仿佛是天上的霞光与火海中的蔷薇所化而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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