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理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看着凤羽手里的聘书,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还是伸出手去,接过聘书和毛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凤羽收起火折子,拿过签好名的聘书,嫣然一笑:"凤鸣书院把朱先生的聘书公之于众后,定有很多人追随先生的名气,前来书院做教习,凤羽在此多谢先生."
她指尖一弹,一缕劲风扫过,解开了朱天理的穴道,随后,无视朱天理几乎要吐血的无奈表情,两人飘然离去……
很快,文道大家朱天理,被聘任为凤鸣书院教习一事,就从青蒙城传了出去,很多人几乎连眼珠都要瞪出来.众学坊里天天都有学子打架,原因很简单,有人咬定说这是传言,朱夫子可是最厌恶女子书院一事,有人则咬定是真的,还说亲眼看到聘书.
两派人各执一词,由口舌相争,到最后就变成大打出手.
凤鸣书院开业那天,当朱天理出现在教习座位上的时候,所有纷争尘埃落定.朱天理为什么会做凤鸣书院的教习,成了天下文道学子最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转眼间萧然离开已经两个月,凤羽这日收到了萧然的第七封信,信上说他已经在红川原谈妥了一应事宜,很快就会踏上归程.
凤羽把信折好,和其余六封信一起放进床边的暗格里,闭眼靠在床榻上,脑海里悄然浮起萧然的身影,凤眸璀璨,白衣清冷.
窗外飞雪飘飘,今年蒙川高原上的冬天来的分外早,而青蒙城里的气氛随着冬日的到来,变得越来越紧张.
凤羽只给了自己三分钟时间来思念萧然.三分钟已到,她睁开眼睛,温柔的神情忽然就变得凌厉起来.她披上貂皮大氅,牵着大黑马白毛,出府去了北门城墙.
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白毛的蹄子在石板路上踏起一团一团的雪雾.这种天气,大部分的人都待在家里,街道两边的商铺也冷清了许多,偶然在街道上行走的,也是以甲胄齐全的士兵为多.
如今青蒙城只有北城门从日出到日落时分开着,但是进出城的人,都要出示路引,才能通行.
但是没有人抱怨越来越严格的出入城检查制度,因为北蛮人就要来了.今年冬天来的早,北蛮人的牛羊大批冻死,他们绕过苍玄山脉,进入蒙川高地,在各种势力的暗中推动下,正在往青蒙城方向行进.
此时,轮换出去的血羽军第四军,已经攻下两城,把商路推进到八百里处,正在返回的途中.血羽军第五军在黄沙城里整顿完毕,等第四军进城后,他们就会踏上征途,继续推进那条流淌着血火和黄金的商路.
紫夜坐在覆了一层积雪的屋顶上,披着黑色狐裘,手里提着乌银小酒壶,远远看着少女骑马远去的背影,眼中神情莫测.他的脸色,比压要白,仔细看去,竟似半透明般,没有一丝血色.
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沁出,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把嘴角的鲜血和着烈酒一起咽下去.
鬼五出现在紫夜的身侧,带着担忧之色看着他:"少主,你再这么耽误下去,会没命的啊."
紫夜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鬼五咬牙说道:"少主,你不如告诉凤大小姐……"
"闭嘴！"紫夜冷冷地说.
鬼五忽然伏在紫夜脚边,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少主,属下求求你,告诉凤大小姐,你对她这么好,她,她说不定会愿意嫁给少主呢."
紫夜摇摇头,语气变得温和起来:"鬼五,你家少主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至于凤大小姐,她只是把我当做朋友而已,你不用多说了."
鬼五的脸贴着冰冷积雪,但是他的心,却比压冷.
紫夜又喝了一口酒,只有火辣的酒,能让他越来越冷的腑脏经络好受一点,雪蛊,天下至阴至寒的蛊,只有和最纯净的天月血脉女子交合,用血脉之火才能化去雪蛊.否则,等到雪蛊完全散入血肉,他的血液就会凝结成冰.
他看着那一骑人影慢慢消失在飞雪之中,想着这些时日,他陪着她奔波在青蒙城和黄沙城之间,听着少女大声训斥在校场上摸爬滚打的新兵,听着她告诫他们,训练时多流汗,战场时少流血！
……
记不起有多少个夜晚,他陪着凤羽,在灯下修订着新兵的训练章程.他陪着她,在高高的城墙上,迎回班师的大军,送走踌躇满志的新兵.
大军散发出的杀气越来越凌厉,而少女却越来越消瘦.如今北蛮人逼近的消息传来,她恐怕又是彻夜难眠吧.
紫夜咽下最后一口烈酒,把酒壶远远摔开,身形忽然掠起,向少女消失的方向追去,风雪中,听到他轻轻的呢喃:"就这样陪着你,很好."
从北城墙下来,凤羽搓搓冰凉的手,对紫夜笑道:"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打边炉了.下雪天,红泥火炉,煨着小酒,涮着羊肉,看外面大雪飘飞,那滋味,别提多爽了."
这个时空已经有了火锅,但是凤羽回想起来,到这里以后,她居然一直都没有机会吃火锅.
.[,！]紫夜见凤羽难得放松和向往的神情,不由得微笑起来,拉住凤羽的手,两手合起,把她的手包在中间:"走,咱们去打边炉."
凤羽虽然这些时日和紫夜越来越熟络,但是双手被紫夜握住,感觉到他手心透出的热力,脸上微微一热,觉得有些窘,用力往回缩手,却没有抽动.
紫夜忽然揽住凤羽的身体,飞身上马,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你反正越来越不像个女人,整天跟着那些士兵摸爬滚打的,就当我的兄弟罢了！"
凤羽眉毛扬起,恼怒道:"我看你更像我的姐妹呢."
马蹄声中夹杂着紫夜低低的笑声,奔往百花集市的酒馆.
只不过,刚刚在酒馆坐定,城主府派来的护卫,就匆匆赶来,向凤羽禀报黄沙城那里有紧急消息传来.
凤羽和紫夜只能匆匆赶回城主府.
书房里,凤知秋负着双手,正在来回踱步,看见凤羽和紫夜一起进来,面色顿时有些不豫,自从这个姓夜的住进城主府后,他就一直看他不爽.在凤知秋的心里,萧然才是他的准堂妹夫.
"出什么事了?"凤羽脱下大氅问道,假装没有看到凤知秋不以为然的表情.
"第四军在回来的途中,遇到北蛮人的先锋部队,大军被冲散,斥候抢先发出的信鸽把消息传了回来."
"什么！"凤羽面上一惊,"北蛮人怎么会来的这么快?他们应该是自北面而下,怎么会绕到西面,和第四军碰上?"
"定是有人暗中和北蛮人勾结."凤知秋眼中闪过怒意.
"第四军是由罗立亲自统帅,他带的副手程皓等人也都有从军经历,他们不会和北蛮人的先锋部队硬碰硬."凤羽眉头皱起,当初她在给第四军训练的时候,就提到过一旦遇到强敌,就化整为零,小股袭扰敌人的战术,这可是前世经典的游击战.
"我准备带十名暗夜血凤,前去接应罗立大军,一万大军,若是落到北蛮人的包围圈里,后果不堪设想."凤知秋声音沉郁.
那一万大军,毕竟没有训练多久,又只拉出去打了点小仗而已.而那些如狼似虎的北蛮人的战斗力,凤知秋当年在冀北的时候,就曾经领教过.
"你不能离开青蒙城."凤羽毫不犹豫地说,"北蛮大军的最终目标是青蒙城,你和云千里必须守好青蒙城.第四军,由我去接应！"
"凤大小姐,你不能去！"凤知秋立即阻止道.
"要去接应他们,必须有足够的武道修为,这青蒙城上下,武道修为你能找到比我高的吗?"凤羽淡淡一笑.
凤知秋无话可说.
紫夜在旁边微笑道:"凤大小姐,这青蒙城里,至少有一个人,武道修为比你要高那么一些些."
凤羽瞥了紫夜一眼:"那又如何?"
"不如何,这种热闹,我是不会放过的,所以,你要去接应第五军,就要带上我."紫夜这话一说出口,凤知秋倒是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凭着紫夜和凤羽的身手,就算遇到北蛮人大军,想要全身而退,总是有办法的.
"事不宜迟,你和云千里立刻加强青蒙城的布防,多派斥候,注意方圆百里范围内的动静.城门以后许出不许进,以防北蛮人的奸细混进城.我现在赶去黄沙城,加强那里的布防,明早我从黄沙城出发."凤羽干净利落的分配好任务.
"大小姐,你要小心."凤知秋也只能叮嘱凤羽.
"对外就说我在黄沙城."
很开,凤羽和紫夜坐着马车离开了城主府,出北门,赶往黄沙城.
原可儿的住处.
原可儿倚在床榻上,听石榴禀报,凤羽和夜公子已经前往黄沙城,眼中寒光一闪,冷冷地说:"这一次,就让她有去无回！"
凤羽和紫夜到了黄沙城,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风雪越发的大了,羽毛般的穴片片飘落,地上的妖了有半尺厚.
黄沙城这一晚,凤羽彻夜未眠,编入斥候营的大马刀,被凤羽派出去查探前方情形.随后,凤羽就召集第五军的上下将领开会.她没有提第四军遭遇北蛮人的消息,只说接到可靠消息,北蛮人近几日就要到青蒙城,黄沙城务必加强警戒.
开完会后,凤羽又带着一众将领,巡查各处城墙,要求守夜的士兵人数增加一倍.
一应事务都布置完毕后,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压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凤羽站在城墙上方,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野,心情愈发沉重.这样的天气,对习惯寒冷的北蛮人更有利.
她收回目光,正要回身下城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喝声.
风雪很大,这声音掩在风雪里,几乎听不见,若不是她修习武技,耳力敏锐远超常人,也未必能听到那若隐若现的声音.
凤羽顿住身形,凝立城墙,用尽目力往远方看去.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将领,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白茫茫的风雪有什么可看的.只有紫夜,眸底有一抹凌厉突然闪过.
忽然,远方的.[,！]风雪有了变化,只见狂风倒卷着白焉扬起来,如雷般的马蹄声随风飘来,呼喊声越来越清晰.
很快,从风雪中,数十骑飞奔而来,为首的那人挥舞着马刀,正在大声嘶吼.隐约间,可以看见有寒芒在他们身后闪动,追着他们的身形而去.
跑在最后面的一名斥候,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只脚还在马镫里,年轻精壮的身体,被马匹带着拖出了几十步,才颓然掉在雪地上.白色的雪上,是一道刺目的血印.
此时,已经可以看清楚,在大马刀身后约有五百步距离,有一群五百多人的北蛮人,正在策马狂奔而来,那些北蛮人骑术精良,一边骑马,一边射箭,竟然毫不影响准头.
凤羽忽然清喝一声:"开城门,放斥候进城！弓弩手准备！"
旁边一个校尉道:"大人,那些北蛮人会冲进来的！"
凤羽冷冷地说:"调一个千人队在城门后守着,等我下令关门的时候,才能关门！"这些将领大部分都是原来齐都羽林军的老兵,自然知道凤羽的脾气,立刻齐声应道:"是！"
嘎吱声中,手臂粗细的铁链拽着城门缓缓打开两米多宽.
大马刀看见城门打开,竟然呆了呆,他没有想到城门会为他们这些前马贼打开.毕竟,那些如狼似虎的北蛮人,就在他们身后五百步不到的距离.
开了城门,就给了北蛮人冲进城的机会.
大马刀在和那些背北蛮人碰上的时候,虽然立刻策马奔回黄沙城,但是他的心里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
可是,前方的城门开了,大马刀一声嘶吼:"兄弟们,快进城！"
大马刀一行人冲进了城门,但是城门并没有关闭,依旧敞开两米宽,而在城门后面,分别立着沉默的士兵.
城墙上,弓弩手已经躲在箭垛后面,森寒的箭头对准了越来越近的北蛮人.
那些裹着皮毛的北蛮人越来越近,站在城墙上的众人,已经可以看见他们袒露的手臂,上面靛蓝色的刺青在雪中分外扎眼,有些人的脸上,也纹着狰狞的图案.
北蛮人见城门还开着,顿时欢呼起来,他们人数并不多,三五百人而已,可是冲锋的气势,就和几千人无疑.
就在北蛮人冲进城门的瞬间,凤羽大喝一声:"关城门！"
嘎吱声中,北蛮人被拦腰截断,足有一百多北蛮人被关进了城里.剩下两三百个北蛮人刚在城下勒住马匹,城墙上的利箭瞬间射出,他们纷纷中箭倒地.
战争很快结束.第一次杀人的士兵,看着满地的断肢头颅,开始扶着墙壁呕吐.
凤羽在城墙上一直观望着远处的动静,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这些北蛮人是脱离了大部队的一支小队伍,不知道怎么摸到了黄沙城这里,和大马刀他们碰上.
最终,黄沙城成了他们的埋骨之地.
大马刀满身尘土,肩膀上被砍了一刀,还没来得及包扎,鲜血混杂着雪水,在他衣服上不断渲染开去.他被带到凤羽身前,单膝跪下道:"属下无能,请大人降罪."
"你身为斥候,能回来,就是完成了任务.现在我命令你,带上斥候营,再挑选五百骑兵,以五十人为一小队,在黄沙城百里范围内隐蔽,若是遇到小股北蛮人,就将他们诱到黄沙城来！"
大马刀又惊又喜,立刻接令.
"黄沙城全城戒严,城门关闭,不得进出."
……
凤羽有条不紊,一个命令一个命令的传下去.等到一应事务布置完毕,已经是正午时分,天色依旧阴暗,风雪却小了起来.
凤羽和紫夜离开城墙,换了寻常牧民的衣装,悄无声息的离开黄沙城,展开轻功,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根据第四军的回军路线,凤羽和紫夜在午夜时分,终于发现了北蛮人的行踪.两个人都裹着雪白的羊羔皮袄,带着同样的羊羔皮帽子,伏在雪地里,像雪团似的和雪地融为一体.
前方五百多步距离处,燃着一堆一堆的篝火,上千北蛮人围着篝火,无声的进食,他们的身上都裹着皮毛,这样冷的天气,有些人依然袒露着手臂,露出狰狞的刺青.
更远处,是一座不高的山丘,山丘顶上,也燃着一堆一堆的火光.
凤羽观察了一阵,以传音入密之法对紫夜说道:"北蛮人包围了这座山丘,那山丘顶上,想必是第四军的人."
"不错,北蛮人善于平地冲锋作战,这种小山丘限制了他们的冲锋,山丘上的人若是指挥得当,至少可以固守三天."紫夜一边观察着前方情形,一边说道.
这时候,风中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一丝腥臭味,凤羽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陡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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