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烈王凝视着凤羽,斜飞的眼角挑起一抹嘲弄笑意:“天知道,我是多不想听到你对我说这两个字。”
凤羽迎着蒙烈王的视线,脸色慢慢变得清冷起来:“我说这两个字,只是因为你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做出不应该的事情。但是,有恩算恩,有怨算怨。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和原可儿勾结在一起,算计我,我不想再看到你,带着你的军队,走吧。”
蒙烈王修眉扬起:“赶我走?”
“我已经和萧然成亲了,你不觉得,你留在这里,很多余吗?”
蒙烈王的嘴角还噙着笑,可是眸光却瞬间黯淡,眼底闪过一抹痛楚:“是啊,我是很多余,明知道你爱的是他,我还要眼巴巴的跑来,即使亲眼看到,还是不甘心。”
“现在可以甘心了吧。”凤羽声音越来越冷,“还是说,你想赖在这里,好想再和原可儿、张可儿什么的联手,破坏我和萧然的关系?”
蒙烈王忽然夸张的捂住胸口:“这话说的我的心,还真是痛呢,我千里迢迢赶到青蒙城,成全了你和萧然,现在过河拆桥了,果然好人是做不得啊。”
“好人?好人会和原可儿勾结害我?你赶到青蒙城,又安了什么好心?现在北蛮人已经败了,你还把大军驻扎在青蒙城城外,又是安的什么打算?”凤羽声音越来越冷厉。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蒙烈王忽然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琥珀色的眸子闪着意味难明的光芒。
像是痛楚、像是嘲弄、像是讥讽、像是愤怒……
“我言尽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你了。现在,立刻带着玄甲军,离开青蒙城的地盘！否则,我不介意出动血羽军驱赶你们！”凤羽说完,不再看蒙烈王,转身掀帘离去。
蒙烈王脸色变幻莫测,过了许久,他忽然大吼一声:“拔营！”
训练有素的大军,即使在接到这么突然的命令时,依然保持着整齐有序的动作。
凤羽坐在马车里,身体挺的笔直,马车向前飞奔,马车后,数万大军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开始向远方流动,马蹄掀起一地烟尘,蹄声如雷,渐渐远去。
最终,凤羽还是回头,掀开车后的帘子,遥遥看去,旌旗翻卷、透过飞扬的烟尘,依稀能看到那暗红的身影渐渐远去。
走吧,痛一时,总比牵牵绊绊痛一生的好。
山长水远,永不再见,曾经的恩怨情仇,都会在时间的长河里远去淡忘,我的朋友,希望你余生静好。
凤羽放下帘子,垂下眸子,在心里同蒙烈王告别。
惊雷默默赶着马车,辞过街,赶回城主府。
听风筑,凤羽离开后,原可儿慢条斯理的收拾完茶具,唤来玉杏,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后,原可儿就静静地坐在案几后,拿出笔墨,开始练字,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再过四个时辰,就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凤羽回府直接去了住处,萧然果然在她的房间里。见到凤羽进来,他并没有问凤羽去了哪里,只是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向西方的天空沉去。
凤羽走到萧然身后,伸臂环住他的腰,隔着衣衫,感觉着瘦而紧致的窄腰。她把脸颊贴在萧然的后背上,鼻端充满淡淡冷香,有些陶醉的呼吸着。
“萧然,你和我,都不喜欢被人要挟。”
“我为了你,可以给原可儿一个名分,可是,我宁可死,也不想碰她一根手指头,更不想让她怀上我的孩子。”
“你若碰了她,就算我能活着,余生想必也不会快乐。”凤羽淡淡地说。
“我的孩子的母亲,只能是你。”
“既然你我都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让原可儿父女得逞,那你还顾忌什么?还需要考虑什么?”
“好！”
萧然转身把凤羽搂在怀里,“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原南尘父女自作孽,就别怪我心狠！”
晚霞映红天际,给大地笼罩上了一抹淡淡血色。
听风筑里,看到惊雷带着隐卫进来,原可儿丝毫没有露出惊诧或者害怕的神色,她放下毛笔,静静看着惊雷。
惊雷冷冷地说:“殿下和凤大小姐要去原府见见原先生,你也一同去吧。”
说完,一顶软轿抬进院子。
原可儿漠然地看着轿子,吩咐玉杏:“去把我刚写好的那副字带上。”
原可儿坐进软轿,玉杏跟在轿旁,一行人出了城主府,跟在萧然和凤羽的马车后面,往原府走去。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马车,目光若有所思。
萧然等人的马车还在路上的时候,原南尘就得到通报,知道萧然和凤羽带着原可儿即将来府,顿时又惊又喜,在他心中,自然是认为萧然和凤羽接受了他们父女的要求,才会在这个时间赶来。
毕竟,凤羽身中无径之毒,午夜之前,若没有服下第一份解药,就无疑救。但是原南尘这样的老狐狸,虽然相信自己的推测,但还是吩咐大管事:“派人好生伺候莫药仙,若是有什么人接近临春阁,立刻……”
原南尘做了个劈刀的动作。
管事应声离去。
“在湖心阁备筵,迎接楚王殿下和凤大小姐！”
湖心阁?二管事听到这处地方,脸色立刻微变,但是随即就收摄心情,急忙应声离去,操办酒宴。
原南尘吩咐好一应事宜,这时候下人已经过来禀报,楚王殿下到了原府大门外。原南尘整整衣衫,亲自迎出门去。
萧然和凤羽从马车出来,脸上表情从容平静,看不出喜怒。原可儿也下了软轿,跟在萧然身侧,脸上神情亦看不出什么不妥。
原南尘前面带路,往原府里面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玉杏进门后,就悄然离开。她一个小丫鬟,别人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行踪。
玉杏脱离众人视线后,立刻找到了大管事,亮出原可儿的印鉴:“小姐让我即刻去见莫药仙一面,有要事相询。”
原可儿的印鉴,在原府的效力,不亚于原南尘本人,玉杏又是原可儿的心腹丫鬟,大管事一见,不敢怠慢,急忙领了玉杏去临春阁。
夕阳西下,漫天红霞里,无人看见,有一抹人影,于霞光中掠动,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原府,一直跟在玉杏身后。
临春阁里,莫药仙用贪婪好色的目光打量着玉杏。
玉杏毫不在意,反而故意挺了挺胸脯,扭着细腰,走到莫药仙身侧,附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这时候,原南尘带着萧然等人,已经走到了湖心阁。湖心阁,顾名思义,就是在玄中间的一座二层房屋。四面临水,岸边伸出木桥,直抵湖心阁。
只要窗户打开,四周有任何人出没,都会被阁中人看的清清楚楚。不管是原府的下人,还是萧然的隐卫,都被留在了湖岸上。
这下,正合原南尘的心意,毕竟,他们父女图谋的事情过于阴毒,实在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于是,湖心阁里,只有萧然、凤羽和原南尘父女。
只是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原可儿始终走在萧然身侧,面色漠然,眼眸低垂,倒挺像一个循规蹈矩的姬妾。
只不过,这样的原可儿,反而让原南尘心里略有些不安,但是当着萧然和凤羽的面,他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脸上带笑,当先领着萧然和凤羽进了湖心阁,在二楼坐下。
案几上,已经摆好了珍馐佳肴。
四人围桌而坐,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这个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吃饭。
“凤大小姐,日后可儿在府里,还要请大小姐多多担待。”原南尘索性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哦?”凤羽黑眸亮的惊人,盯着原南尘,“看来原先生认定,我必会同意让原可儿嫁给殿下?”
“难道凤大小姐还有别的选择吗?”原南尘不紧不慢的说道。
凤羽淡淡一笑:“原可儿恋慕殿下,无可厚非,但是用这种手段,逼迫殿下娶她,也还真让我大开眼界。原先生,你可曾听过一个故事?”
“嗯?”原南尘狐疑地看着凤羽。
还有三个时辰不到,她身上的毒就彻底发作了,她在这时候,还有心情讲故事?凤大小姐行事,果然难以揣摩啊。
“曾经有个国家的丞相,和别的三妻四妾的官员不同,他只有一个妻子。外面都传言,这个妻子特别的善妒,所以容不得丞相娶妻。后来皇帝知道这件事情,就召见丞相夫人,让丞相夫人要么同意丞相纳妾,要么就喝了皇帝赐的毒酒。”
凤羽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原南尘问道:“你可知道这丞相夫人最后的选择?”
“难不成在丞相夫人心里,宁可一死,也不愿夫君纳妾?”原南尘眯缝着眼睛,若有所思问道。
“不错,那丞相夫人端起毒酒,一饮而尽。皇帝见丞相夫人连死都不怕,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打消了让丞相纳妾的念头。”
原南尘心里蓦然一紧,模模糊糊似乎听出了什么,可是却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凤大小姐宁愿死,也不会同意原可儿进门?
就在这时候,凤羽手臂一伸,坐在旁边的原可儿被她扯到身侧。她真气虽然被封住,但是伸手敏捷,非常人能比,原可儿猝不及防之下,毫无反抗之力。
“你要做什么！”原南尘站起身,就想把原可儿拽回来。
不料凤羽手腕一翻,袖底新月弯刀瞬间亮出,她用锋利的刀锋抵住原可儿的脖子。
“我当然不想死,可我也不想让原可儿嫁给殿下,我从来不相信,使出这种卑劣手段的人说的话,做出的承诺,我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凤羽冷冷地说。
这时候,湖岸上的原府下人,已经看到阁楼里的情况,呼喝着想要冲向湖心阁,却被守在岸边桥头的隐卫挡住。
但是隐卫只有六个,原府的下人却越聚越多,有肖院神情彪悍,身心灵动,显然是高手。
原南尘厉声喝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那些下人护卫立刻停在原地,目光警觉的和隐卫对峙。
“我说过,我最讨厌被人挟持,原先生,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我杀了你女儿,自己毒发身亡;另外一个选择,你拿出解药,带走原可儿,离开青蒙城。”凤羽冷冷地说。
“凤大小姐,你好狠！”原南尘盯着凤羽手里的弯刀,只要凤羽手腕稍稍用力,鲜血就会从原可儿纤细的脖颈上喷溅而出。
原可儿的表情依旧漠然,她目光转到萧然身上,低声问道:“殿下,你宁愿凤大小姐死,也不愿意娶我,是吗?”
“你错了,不管我是死是活,萧然都不会娶你的。”凤羽鄙夷一笑。
“你不是殿下最心爱的女人吗?可他连你的死活都不在乎！”原可儿扬起头,对着凤羽大声说道。
“他当然不需要在乎我的死活,你以为,我死了,他会独活吗?”凤羽嘲弄的说道。
原可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们、你们……”原南尘瞪着凤羽,竟然无话可说。
人若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你选哪个?救你的宝贝女儿?还是让我带着你的宝贝女儿一起去黄泉路?”凤羽淡淡的说。
“爹爹,不要给她解药！不然,女儿以后就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原家上下,又会怎么看我?我又怎么能这样活下去?”原可儿厉声说道。
“你既然有胆子做出这种事,就该有让人看笑话的自觉！”凤羽冷哼道。
“你宁愿和我一起死,也不愿我嫁给殿下?你知道不知道你有多自私?只要我嫁给殿下,这天下,将来都是殿下的,你杀了我,就是毁了殿下的未来！”原可儿不顾脖子上森寒锋锐的刀刃,扭头看向凤羽,眼里带着憎恨。
“本王的天下,本王的未来,从来都不需要靠女人。”萧然冷哼一声,“原南尘,拿出解药,本王就让你们父女离开,否则,我杀光你们原府上下！”
原可儿的脸色惨白,死死盯着萧然。
就在这时候,湖岸边忽然一阵骚动,原府的大管事拨开人群,疯狂的跑过来,惊慌失措道:“老爷,老爷,不好了,莫药仙死了！”
原南尘面色骤变,莫药仙是唯一能制出无径解药的人,他怎么会死?
原可儿忽然一阵大笑:“凤羽,莫药仙死了,现在天下只有一份解药,能解除你身上的毒,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解药在哪里！”
“女儿,是你杀了莫药仙?”原南尘立刻反应过来,不由得面色大变,原可儿,是做了必死的打算！
原可儿大笑起来:“凤羽,你以为我猜不到你的打算吗?现在,只有我才有唯一的一份解药！杀了我吧,我宁可下地狱,也不会把解药给你的！”
凤羽对原可儿冷笑道:“那么,我们两个就一起死吧。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嫁给萧然！”
原南尘神情第一次凄惶起来,盯着原可儿,用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说道:“可儿,放手吧,爹爹不愿意失去你这个女儿。”
“爹爹,对不起,女儿走到今天,已经无路可退,唯有一死！”原可儿忽然把脖子重重撞向刀刃,鲜血喷出来,半个脖子几乎被切开。原可儿的脑袋耷拉下来,瞬间没了呼吸。
“可儿！”原南尘大叫一声。
萧然面上顿时没了血色,他没想到原可儿竟然会选择这条死路。
凤羽也有婿乎意料,要知道,在这场心理较量中,她认为原可儿父女比她的顾虑多,所以她才会用这种激烈的手段。
但是没想到,原可儿竟然会给自己选择一条死路。
想来,她是彻底绝望了。
不过,凤羽对这种女人,只有两个字“鄙视”。
“你害死了我女儿,我要让你们给她陪葬！”原南尘忽然疯狂的笑起来,他的脚在地板上狠狠一跺,一股薄烟忽然从地板上升起。
“有毒、快走！”萧然大喝一声,眉眼冷厉,扑向凤羽,指尖刚刚触到她的肩膀。忽然有劲风从身边掠过,从湖水里蹿出一个人影,穿窗而入,抱住凤羽,踏水而去,看那暗红身影,竟然是已经带玄甲军离去的蒙烈王。
萧然大怒,身体跃起,正要追赶,不料刚才猝不及防下,他不小心吸入了一口毒烟,真气刚催动,就觉得四肢一软,使不上力气,身体一晃,掉进了湖水里。
隐卫们此时已经冲了过来,跳水救起萧然。
惊雷给萧然嘴里塞进一颗药丸,命人抓住原南尘,不料原南尘在大笑声中,慢慢瘫倒,嘴角流出一缕黑血。
原南尘在嘴里早就藏了毒药,女儿死了,他一生的希望也没了,生无可恋,也随着原可儿一起离开这世界。
午夜即将来临……
青蒙城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
蒙烈王抱着凤羽,闪身进入房间。他把凤羽放在床上,让她靠着床架盘坐好。他凝视着凤羽,精致的薄唇弯出一抹嘲弄笑意。
“你想赶走我,可是我还是回来了。”
凤羽已经感觉到身体的血液在翻腾,鲜血从嘴角沁出,她苦笑一下,她以为,在人生的最后,应该是萧然陪着她才对。
这个总喜欢横插一脚的男人,真的是很可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