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顿了一下,水青荷摇头,大人的那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知道了.一手撑在女儿的肩膀上,一手护着肚子艰难的向家里挪去.
一把雨伞扔在地上,田兮举着一把,试图遮住水青荷,无奈她人小手短,掂起脚尖都不能为水青荷遮去一半风雨.
水青荷全身湿嗒嗒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发丝滴落,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田兮不由暗自责怪自己,真是粗心,人都湿成这落汤鸡了,她还在关心别人做了什么,真是主次不分了！
田兮暗暗自责一番,专心的扶着水青荷朝家里走去.母女两撑着一把伞,另一把已经被遗忘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顾不得衣服滴着水,将水青荷扶上炕,无意中摸了一手的血,心一慌,大叫了一声﹗"娘！我去请田大叔！"又跑了出去.
"兮兮！你……"急急忙忙的,水青荷交待的话只来得及说了一半,人就不见了踪影.
在外面没有看到,没想到流了那么多血,田兮将手举到眼前,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血腥味浓郁,令人做呕.雨水冲刷着手掌,转眼间,一双手干干净净,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
快点！快点！再快点！田兮唯一想的就是一定要快点,一定要请来田大夫,一定要救她的娘亲和弟弟.至于摔了几跤,身上有多少的伤口,那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看那个情况,肯定是要早产了,前世生孩子的时候一切都是现成的,她对生产一窍不通,还是要有个有经验的人在身边才放心.冯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肯定不行.赵梅好歹是她爹的亲娘,应该会帮忙的吧?电光火石间有了决定,田兮直奔田家祖宅.
田老四和田老爹去了县城,家里就剩下赵梅和田小妹.要是平时,这个时间肯定没有睡觉,今天晚上下大雨,母女两早早就钻进了被窝.田兮赶到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除了"哗啦啦"的雨声,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田兮也顾不得什么,"啪啪啪"地大力拍门,焦急的大声喊叫﹗"奶奶！奶奶！我娘摔了一跤,就要生了,你快去帮我看看啊！"
拍了半天,也喊了半天,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人应答.田兮着急,手上力道更重﹗"奶奶！我要去请田大夫,你快起来去看看我娘啊！"声音提高了八度,颤抖着大喊.
田兮声音很大,连死人都要吵起来了,邻居家屋子很快亮起了灯,要是再不醒来就不像了.赵梅闭闭眼睛,忍着怒气道﹗"是田兮吗?什么事呀?"声音是装着刚醒来的沙哑.
田兮又将事情说了一遍,好半天才传出赵梅的回答﹗"那你去吧,我马上就来！"语气里透着隐隐的不耐烦.
"那谢谢奶奶了！"田兮激动地喊了一声,向村子里跑去,耽误了这么久,一定要快点才行.心里着急,一个不小心,田兮"啪"一下摔在地上,右膝盖恰好磕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钻心的疼痛袭来.田兮呲呲牙,赶紧爬起来,胡乱揉了把膝盖,继续前行.
"娘,二嫂怕是要早产了,我去帮帮忙吧?"水青荷对她不错,这个时候,田小妹有点担心她,想着哪怕帮不上忙,就是陪着田兮也行啊,说着,就坐了起来.
赵梅一把将她推倒,恨声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凑什么热闹,给我老实睡觉！"瞪大眼睛怒视着田小妹.
要不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绝对能看到赵梅眼里跳跃的两小簇火苗.
田小妹皱皱眉头,低声道﹗"娘,天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大雨,田兮一个人肯定害怕,我去和她做个伴好不好?"她从小给舅舅家做女儿,十二岁时才回来,在家里一直是个小透明,经常被赵梅打骂.
同样不被待见,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想去帮帮忙.
"你给我闭嘴！"赵梅最讨厌儿女不听话了,大吼了一句,恨恨的闭上眼睛.
知道赵梅是真的发火了,田小妹张了张嘴巴,最终什么都没说.
拍开了田大夫家的门,田兮将事情说了,田大夫二话不说,背了药箱就走.
"老头子,你快点去,我随后就来！"田大婶一骨碌翻身起来,边穿衣服边吼.
"知道了！"田大夫摆摆手,将手里的伞给田兮,背过身子蹲在她身前,"丫头,上来！"
田兮低头看看湿漉漉的衣裤摇头﹗"不用了田大叔,我能走的."还边向后退着,企图离田大夫更远一点.
田大夫回头,恶狠狠的瞪向田兮﹗"还想不想救你娘了?快点上来！"
想起水青荷,田兮心里一紧,听话的爬上田大夫的背,手臂环过田大夫的脖子,双手紧紧握住伞柄.
田大夫托着田兮两腿,慢慢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心疼得不行.这丫头,真是难为她了,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膝盖上的伤口都泛白了.
田兮一进屋,他就看到了她身上有多处伤口,膝盖处破了一个大洞,显然是磕到的.这么小的孩子自己跑来,老田家的大人也太过分了.[,！],居然冷情到这个地步,心下不由厌恶.
田大夫身高腿长,一步顶田兮两三步,背着田兮走得也很快,没一会儿就赶到了田兮家.
屋门敞开着,屋子里黑漆漆的,一踏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田大夫一怔,心高高悬了起来,将田兮放下来,摸索着挨到炕边﹗"闺女,能看到吗?先烧点热水."
不管如何,热水都是用得到的,再说了,进门的时候他感觉到田兮身体紧绷了,给找点事情做,也省得她紧张不是.
"哎！"田兮答应一声,摸黑烧起了加水,生火.
不知道是太紧张的缘故,还是黑漆漆的看不见,总之双手抖得不行,试了好几次火都生不起来.点不着火,田兮很急,越着急就越生不着,田兮急出一头冷汗,都快哭了,火没生起来,弄得满屋子都是浓烟.
"咳咳,这是怎么了?怎么连个灯也不点?"田大婶随后赶来,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我家没有灯油了,我娘就是去买灯油才摔了！"田兮解释,泪珠在眼眶打转,声音带上了哭腔.
田大婶听出不对,摸摸田兮的脑袋﹗"不怕啊,丫头,有婶子在呢！"说完,又冒雨冲了出去.
"闺女放心吧,有大叔在你娘和弟弟都不会有事的."摸黑把完了脉,田大夫放下心来,幸好来得及,要是再完一会儿,恐怕就是大罗神仙都没办法了.
"嗯."田兮闷闷的答应一声,眼泪无声的滚落下来.
一会儿之后,田大婶又冲了回来,手上提着一个小瓶子.
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呸！好大的雨啊,都流进嘴里了！"手上动作迅速的打开瓶子.
原来,她刚才跑出去是去借灯油了.
浓郁刺鼻的气味飘散满屋,田兮心里一暖,找到油灯递过去.
在田兮手上不听话的火石,到了田大婶手里立马乖起来,三两下,火花四溅,灶膛里熊熊大火燃烧起来.
有了灯油,油灯重先活了过来,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这才看清楚水青荷的状况,田大婶惊讶的捂住嘴巴,随即放下手面对田兮﹗"丫头,你就待在门口看着火,你娘就要生小弟弟了."
小孩子不能看生产,田兮点头,乖乖的坐下来看着火.
田大婶和田大夫对视一眼,开始忙碌起来.
水青荷失血过多,已经昏了过去,现在被田大夫和田大婶弄醒,疼痛也随之苏醒过来.一**疼痛袭来,水青荷受不住,大声喊叫,到了后来,声音都嘶哑了.
"老二媳妇,你用点劲,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田大婶折腾了许久,额头上的汗水滴下来,被她抬起袖子狠狠抹去.
田大夫要保证水青荷母子活着,半点不比田大婶轻松,也是一脑门子汗水.
炕上经历着生死,灶台前田兮也正在受着身和心的双重煎熬,耳朵里是水青荷声声凄厉的喊叫,脑海里是前世种种苦难.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小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双唇都被咬破,鲜血淋漓,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她铁定崩溃.
以为早已是前尘往事,却不想是她自己欺骗自己,那些伤痛早已刻入骨血,哪里是能忘记的.只要一点点外力,前世的种种磨难依然清晰的出现在脑海.
雨声,惨叫声,声声渗入灵魂.直到鸡叫三遍,惨叫声才停止.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穿过雨声,划破长空.
"生了生了！老二媳妇,你看,是个儿子！"田大婶激动的大喊,剪断脐带,将新生婴儿抱给水青荷看,流下喜悦的泪水.
水青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幸福的睡了过去.
田兮心里一松,奔过去看新生儿.
小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脑袋上盖着一层黑色的脏污,眼睛闭得紧紧的,看起来就像一条细缝.
上下左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田兮拧起了眉头,蹦出两个字﹗"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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