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也没有……多久……”
埃德眼神闪烁，自己也察觉不对。片刻的慌乱之后，他试图为自己找到解释：“其实应该没多久……可是感觉很久了……”
他不觉得那只是因为他是条龙。
他太过轻易地失去了勇气和信心，轻易得连他藏在灵魂深处，偶尔让伊斯都会为之惊讶的韧性，都似乎已完全消失。不只是因为那头愈发黯淡的灰发……当他怔怔地发着呆的时候，他深蓝色的眼睛沉沉无光，仿佛是个在漫长时光和无尽痛苦的折磨下心如死灰，已不知“希望”为何物的老人。
即使是在与安克拉玛拉斯相处时……在履行“繁衍后代”的义务时，它的眼睛已经是空的——没有爱，没有期待……什么都没有。
他一直抓着他的手臂，仿佛担心一松手他会消失不见。伊斯不禁怀疑，他眼底那一丝生气全是因为他在这里……如果他出现得再晚一些，也许这里只剩下了一个连他也无法辨认的，灰白色的影子。
“没什么。”他说，环顾四周以掩饰他的不安，“我只是……”
他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开始怀念那个他毫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图书室。
埃德抓着他的手分明一紧，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
“……你想说‘不能’。”伊斯无奈地开口，“可你知道能——你也知道自己骗不过我。埃德……我连自己的‘尸体’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嗯，那不是。”伊斯从善如流，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努力做一条讲道理的龙：“所以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假的……如果是这样，更没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了。”
事实……也的确没有什么他不能看的。
伊斯蹲下，仔细观察着那点珍贵的蓝，仿佛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看见一泓碧水，压抑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轻快了几分……然后又重重地沉下去。
这样的宝石绝无仅有。
像快要干涸的大海，或即将坠落的星空。
他抬头，却看见埃德呆呆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垂着双眼，脸的神情有些怪——像是疑惑，又像是庆幸。
埃德猛地抬头，差点脱口而出的回答被迅速紧闭的双唇锁在舌尖。
他不想这样步步紧逼。他眼前的人类脆弱得像个一触即溃的影子……可他怀疑这个世界对埃德的影响远对他的要强烈——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深深地看进那双试图躲避的眼睛里，看着那其的不安在他的逼迫之下爆发出隐隐透着愤怒的火焰……又在燃起的瞬间熄灭成灰。
但无论如何，他给了他回答。
埃德低低的声音像他们周围的一切一样没有颜色，平静却空茫：“那是我。”
“……像外面那个‘我’一样吗？”他故作轻松地开口，又恨不能给自己一下——这实在是个拙劣的玩笑。
伊斯头皮发麻。
“我被留下来面对这一切。”埃德的声音毫无起伏地继续下去，“面对我的不自量力所导致的结果。我看着……”
伊斯厉声打断他。
仿佛有灰烬从他眼底泛出，掩盖残存的一点微光。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此刻终于能迎向伊斯的视线，而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的变成了后者。
伊斯怒吼着抓住了他的衣襟，几乎把他整个提起来：“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仰视着他眼睛带着俯视般的怜悯……和一丝让他毛骨悚然的恶意——带着悲哀，绝望，愤怒与憎恨的恶意，仿佛无尽岁月里积累的所有痛苦终于决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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