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黄昏总是来得格外的早.
阴郁的天空迅速暗了下来,远处的灌木化作了无数狰狞的剪影.乌鸦从荒原上飞过,"呱呱"的啼叫在寂静中余音扩散,清晰可闻.
维克多和薇妮漫步走往回,仿佛彻夜派对之后安静的黎明,互相倾诉了一天的他们各有思量,默默无语.
还没有走进庄园,就听到莉莉安歌声和着琴音.
我的心如发闷的鼓,
在送葬的曲中前进,
把坟墓当作教堂,
以虔诚的心赞美死亡.
莉莉安早已换了干净的衣袍,盘腿坐在院子里,一边拨弄着无弦的奇特尔琴,一边高声歌唱.她身后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的人骨,人骨风铃左右摆动,伴着她的歌唱,敲击作响.
莉莉安不是记仇的人,看见他们回来,并没有打算报复夸夸的指使者维克多.她随手将琴靠在门上,邀请他们进屋,从厨房里端出了两盘蔬菜沙拉,这就成了这一天的全部晚餐.冬天沼泽地可实用的蔬菜并不多,因此蔬菜沙拉盘里只有粗涩的藓菜和淡而无味的青瓜.
维克多不用吃饭,所以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厚重的《亡灵颂歌》搁在腿上翻阅.似乎因为书太重了,他的双腿有轻微的颤抖.
薇妮感叹:"蔬菜沙拉越来越没有味道了."
维克多解释说:"人的年纪大了,味觉总会退化.你应当体谅莉莉才是."一个没拿稳,《亡灵颂歌》"砰"地砸在了地板上.
莉莉安瞪了维克多一眼,目光在他的膝上扫了一圈,回身对薇妮说:"亡灵法师的克己修行,你们这些耽于享乐的人永远都没法明白."
书太重,维克多用一只手.好不容易才将书拣拾了起来.
薇妮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蔬菜,不以为然地说:"我更觉得坚持素食是一种个人怪癖."
莉莉安很快结束了晚餐.她将干净的毯子塞到薇妮怀里,理直气壮地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所以在楼上的客房里堆满了杂物.你今天还是先住在存放标本的那个屋子吧."
说着,她便半推着薇妮出门.
薇妮半假半真地抱怨道:"标本小屋有种很怪的气味.莉莉,你肯定是因为我刚才说你有怪癖而伺机报复.我不得不说,这样的报复非常幼稚."
"只有心里阴暗的人才会觉得一切都那么卑鄙,"莉莉安从柜子上取了一根紫色的蜡烛,"不过伟大的亡灵法师不会和你一般见识.这是芳香蜡烛,可以驱散一切难闻的味道."
庄园到标本小屋的路并不远.没过多久.莉莉安就已经送了薇妮回来.一打开门,就看到维克多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闭着双眼.四肢僵硬,嘴唇不住地颤抖.厚重的《亡灵颂歌》翻开落在地上.
莉莉安翻翻白眼,吟唱咒语,用手轻拂过维克多的脸,双肩和四肢.
维克多的表情徐徐缓和了下来,睁开眼第一句便是问:"你已经送伊芙过去了吗?"
莉莉安没好气地答:"伊芙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我刚才拿的是甜梦香.她会舒服地睡了好觉."
维克多松了一口气.
莉莉安交叠双手放在他的脚上,默念咒文确定他没有事,这才语气不快地说:"我本来还想和伊芙叙叙旧,但是,我更好奇你死没有死,所以才赶着回来看看."
"我不是.早死了么?"维克多自嘲.
"少废话,"莉莉安又检查了他的另一条腿,"你可真行.明明知道这具躯体有缺陷,竟然还敢大步奔跑.维克多,你这是在公然挑战亡灵转换术的极限吗?"
维克多想要坐起身来,但是双手颤抖得厉害,根本无法用力.
"躺好！"莉莉安命令道.接着她皱着眉头打量了维克多的全身,说."不行,这具身体和你的自身属性不相完全符合,虽然上次亡灵转换术勉强成功,但是照这样下去,很可能出现魂体意外分离.只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最为契合.如果当初你原本的身体没有那道穿心而过的剑伤,我也许有办法能保住你的身体.正好伊芙送来了七魄石,我想提前给你进行下一次的亡灵转换."
"不行."维克多坚决反对,"还有半年时间才到转换期.七魄石得来的不容易,我不想浪费.况且现在上哪儿去找合适的躯体?"
莉莉安说:"有伊芙和我一起,肯定能找到合适的躯体.如果你非要拖延都最后时刻的话,为了你这一次的任性,你大概会得在床上躺半年."
"可是,你知不知道,伊芙可能已经失去了魔法?"维克多艰难地道出了事实.
莉莉安一点也不惊讶:"我猜也是,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向她确定."
维克多认真地说:"灵魂从**撕裂的痛苦,我已经受够了.不能笑,不能哭,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连奔跑都不行.莉莉,生活对于我来说,早已失去了所有的乐趣.我不希望有一天,伊芙会为了我,去抢夺教皇王冠上的七魄石."
莉莉安沉.[,！]下了脸:"所以你就折腾自己,最好让自己魂体分离?这样真好,等到你的灵魂意外消亡,伊芙一定会喝酒庆祝再也不用被废物维克多所拖累."
"我不在乎,"维克多决然地说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就算彻底从世上消失又怎么样?"
"彻底从世上消失,"莉莉重复道,"在一个亡灵法师看来,死亡是新的开端.即使知道死亡不可避免,但是对于有的人的死,却会长长久久的无法释怀,即使是见惯死亡的亡灵法师也无法逃脱这样的折磨."
"伊芙现在是伊斯顿学院一年级的学生,"维克多轻声说,"虽然失去了力量,但是她终于有了崭新的生活."
莉莉安忽然沉默了.
"她会喜欢学院的生活.她这么聪明,一定会让教授们刮目相看,会交到很多有意思的朋友,会得到男孩子们的恋慕.总有一天,她会忘记残酷的训练,无止尽的杀戮,利用,背叛和死亡的威胁.也会,忘记我."维克多明明用着高兴的语气,但是听到莉莉安耳中,却只觉得悲伤.
维克多说:"我是真的为她高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