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心进了凤藻宫的小厨房,这里倒是拾掇得十分洁净。今儿早晨依着规矩是吃羊肉的,御膳房早就得到皇帝的旨意,白晓媛的膳食务必精细,眼见送来的羊肉汤肉炖的稀烂,但白晓媛似是碰都没碰。馥心叫厨子打着了火,用热水汆过羊肉,再以高汤炖煮胡萝卜,调和生姜小葱,撒上些胡椒粉芫荽,味道格外清淡不腻。
虾仁早有准备,馥心叫厨子帮忙剁碎,再调上嫩嫩的韭黄和黄花菜,以烫面包裹,不过一会变成了蒸饺。厨子帮着备了两样小菜,一碟清爽的卤味,馥心又以葱丝调了一盘木耳,一起让宫女送上去。
白晓媛看着菜式,便是笑了:“真是精致,光看就流口水呢!真是辛苦妹妹了!”
馥心恬静地笑了:“姐姐有胃口便好!”
说着,馥心让厨子把白米粥也热上,白晓媛由兰草和绣彩扶着,缓缓坐了起来,绣彩把小桌放上去,一碟碟的吃食摆了上去。
付羽瑶看着她消瘦憔悴的模样,隐隐眼中又有了泪水,只是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这么一桌美食,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绣彩,扶两位主子坐下一块吃!”白晓媛还是没有胃口,只是有些不忍糟蹋馥心的心意。
“姐姐若吃不下,妹妹弹一首曲子助兴吧?”馥心也没什么胃口,看着白晓媛几次动筷都只是浅尝辄止。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方法。
“我一个小小才人,怎么能劳动娴嫔娘娘呢!”白晓媛眨眨眼狡黠地一笑,却没有更多的拒绝。
白晓媛不会弹琴。宫里也没有设琴。馥心让兰菱去瑞莹堂借琴,不多时,兰菱悄然回来,说是禧贵人不在,瑞莹堂锁着门,连一个人都没有。
馥心一怔,这才隐约觉得。平日里,海兰慧甚少身在凤藻宫。听说她常去慈宁宫皇太后那里抄写经文什么的。
“姐姐不在呀?这就没办法了。”馥心转过脸冲着白付二人歪头一笑。“既是这样,妹妹便算是黔驴技穷了!”
“妹妹这张小嘴,真是太厉害了,叫人又爱又恨呢!”白晓媛恬然地一笑。转而又道,“我这身上总是觉得又冷又沉的,你们有什么事,可别光瞒着我——你们今天一会儿掉泪一会儿又强颜欢笑的,弄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馥心二人登时一愣,总觉得自己遮遮掩掩的,瞒得足够好了,却不想日里大大咧咧的白晓媛也有心思这般细腻的时候。恐怕是身子太过不爽。连自己都感觉到了吧?馥心暗地一惊,却不知如何开口,怔怔地转向付羽瑶。连一向沉静细腻的付羽瑶也愣住了。半晌才笑道:“且没什么大事呢!妹妹的身子骨一向强健,怎么会有事?再者,咱们姐妹进宫,何事瞒过妹妹?咱们姐妹同心,这才感情一直不错。”
刻意瞒她,却又怎能让她看出来?付羽瑶没有闪烁其词。而是格外坚定。
馥心忙转了话题,说道:“不知两位姐姐可知道。慕容贵人的哥哥慕容远山战死海外,她格外伤心,已经好几日不吃不喝了。”
付羽瑶应道:“可不是?昨个儿都惊动皇后了,她亲自跑去胤和宫看过。人们都说,慕容贵人瘦了一大圈,病弱得都起不来身呢!”
馥心倒是没想到成日里不可一世的慕容雪瑗竟跟自己的哥哥感情这般好,她还以为,慕容雪瑗谁都不在乎呢。
“总听人说,慕容贵人性子高傲,那会儿还是丽贵人的时候,整日给大家气受,想不到这样一个刺儿头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白晓媛喝了几口米粥,终究还是没胃口了,叫绣彩把东西撤下。
“其实也难怪,慕容家就一个慕容远山成事,如今这样一个男丁都没了,慕容家自然是没指望了。慕容大人已经不小了,听我父亲说,慕容大人一直称病呢,想来这番受的打击也不小。”付羽瑶如是说道,“只可惜慕容远山天纵一世,最终还是落了个……抱歉,娴妹妹,我没顾忌到你的感受。”付羽瑶忽然想起海荣亦是葬身精卫海,为国捐躯,身为女儿的馥心一定不会好受,赶紧说道。
馥心摇头叹息道:“国之男儿,苟且非翁,父亲为国捐躯,做女儿的,只觉得光荣。馥心恨不能上阵杀敌!”
一席话说罢,白晓媛却是叹道:“妹妹,我在你面前羞愧——同是武将之女,我却远远做不到这般释然!每每父亲上阵杀敌,我总是夜不能寐,只盼着父亲快些回来!”
“做女儿的,总归是希望父亲能平安回来的。”馥心叹了口气,其实不管是女儿,她也盼着王爷能够早日回来。多么希望不要开仗,她多么希望焰族能悄然回归他们的大陆,永远不要再来进攻大燮的外海……
她心里想着,又怎么能跟付白二人说明白自己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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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皇城的元宵节庆典简单到几乎寒酸,整个大燮都把目光放到了精卫海和棋盘海上的战事,没人有心情好好过节。皇帝为了安抚慕容雪瑗,恢复了她“丽”的封号,撤消了对她的惩罚,还赐了她回家省亲的恩典,准许其元宵节后回宫。
对精卫海的战事越来越近,馥心越发觉得害怕,每天跪在地藏菩萨前叩拜,为王爷和谢大哥祈祷平安,听说,那个花白头发的年轻将军姬威也被派往前线,作为王爷的副将。
整个西海的战事,也成了后宫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誓师大会定在六天后举行,扶风殿成了女人们最喜欢来的地方,她们跑来向馥心打听,想知道一些有关西海战事的事情。只是馥心嘴严得很,不会说得过多,再问得细,馥心便是一句“倦了”,把女人们全体打发了。
“听说那个姬威,曾经喜欢一个大家闺秀,都已然谈婚论嫁了,结果那个女子背弃婚约做了秀女进了宫,姬将军**之间头发便全白了。”付羽瑶一面捻着线认针,一面与馥心和燕柔嘉说道。
“总听说痴情女子负心汉,这个姬将军,倒是蛮痴情的。”馥心说着,忽然想起那日见到姬威,觉得他剑眉薄唇眼瞳如鹿,却眼神犹如电光石火,叫人十分吃惊,不曾想这位将军竟由这样一段往事。
“我听姑姑说过,这个姬将军,原本是个文臣,还是个庶吉士出身的翰林呢!后来受到打击,投笔从戎,原来竟是因为一个女子?”燕柔嘉很是吃惊地放下手中的绿丝线,她近日给梓茂做了一套春日里能穿的衣裤,颜色是淡淡的月光白,正考虑用绿丝线绣上一支兰,还是用黛色的丝线绣上墨竹,“娴姐姐,你看是竹子好呢,还是兰好呢?”
“不拘什么,你肯为我的孩子做衣裳,我已然很开心了!”馥心莞尔一笑,“我看妹妹很喜欢兰花,漱玉殿里放置的花草多半是兰花……前些日子妹妹宫里的那一盆报春兰刚刚开放,隔着老远便能闻到,叫人闻之神清气爽,像极了皇上对妹妹的考语,宜室宜家呢!”
“姐姐不要这么说。”燕柔嘉脸一红,低下头摆弄丝线。
馥心淡淡一笑,转而又道:“听说,韩斐大人的长子韩言诚跟着付伯父了?”
“妹妹的消息倒是灵通。”付羽瑶看了她一眼,转而笑道,“韩大人被先帝革去了武将之衔,暂时不能回去军营,须得等朝廷再开恩科考武举——皇上体谅他家生活潦倒,又有老母侍候,所以让他跟着家父做个笔帖式,也能供养老母。皇上还特别赏了韩夫人白银百两,说是她身为儿媳,能够尽心照料婆婆,不离不弃,此等贤惠女子古今难得。”
馥心松了口气,总归是为韩姐姐做了些事……这下韩大人做了笔帖式,虽然大材小用,也算是有了份轻松些的收入,供养老母粗茶淡饭,倒是不难。他日皇帝再开恩科,以韩言诚的功夫,再考个功名不是难事,韩家兴旺指日可待。
“慧妹妹,我听说平梁王爷身边有个高手,武功好像很好的样子,你知道吗?”付羽瑶轻描淡写地转过脸发问燕柔嘉,“你常在十五爷家中做客,怕是认识吧?”
“是宁岚吧?”燕柔嘉想了一瞬,想起了楚彦熙的长随,“那个人看起来怕怕的,总是一副哭丧的脸……”
“不是,那人名字不叫宁岚,姓谢,名字不知道。”付羽瑶一直在追问。
馥心不由得一惊,她这是干什么?调查谢大哥?是了,定是付大人起了疑,叫她细细打听着谢大哥的来历!啊,为什么要打听谢大哥的来历呢?晋国都灭亡了,这些文官怎么还揪着不放?
说着,馥心不咸不淡地笑笑:“姐姐今日是怎么了?满口都是前朝之事,这可是犯忌讳了!叫人听去了,没的还以为咱们颐福宫多没规矩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