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还是补了一句道:“小姐,要知道,您不能太过伤心,您……您毕竟是有身子的人!”
“说吧,我挺得住。”馥心难过至极,只能咬紧牙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会看着红蕊。
“小姐,皇上下令,抄了王府,夫人不堪其辱,在抄家的羽林军进王府之际,横剑自刎——尽了殉情之意。”红蕊眼中隐隐有了几分泪意,“王爷死后,本该小公子继承怡亲王之位,可是,皇上削了王爷的爵位……”
馥心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一双杏眼圆睁,愤恨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抽搐:“楚翊瑄怎么如此狠毒!杀了王爷,还要夺了王爷的爵位,让王爷的后人孤苦无依!他为何如此狠毒!一定要把王爷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吗?!”
她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半晌才道:“那翊琰和淑桐怎么办?他们还小!又由谁来照顾呢?抄家之后,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小姐,您稍安勿躁。”红蕊拉着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又道,“王府被抄之后,韩大人知道您惦记着王府,偷偷送去了一笔银子。您知道的,他也不宽裕——只是一份心意而已。柳芽儿把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跟宁岚言子文一起撑着家里。”
馥心没想到看起来一向纤弱温顺的柳芽儿,竟有这般勇气和见识,能够独自撑起一个家!大厦倾下,世上有几人能够有勇气独撑起这样一个失去了男人和顶梁柱的家?更何况柳芽儿是如此温顺的弱女子!
“连柳芽儿都能如此坚韧。我又有何理由独自躲在冷宫避世?”馥心听了红蕊的话,略是安心了些,又道,“咱们得加加劲儿了,我得赶快出去,好照顾着王爷家里才是。”
红蕊点点头,心道:再没有比这些更能激起馥心的斗志了。只要她记挂着家里,就一定肯争胜,总会离开这鬼地方!
原纯过了一会儿回到房间,见馥心和红蕊都在看她。秀眉一挑道:“又趁着我不在说什么小话?”
“能说什么?咱们整日朝夕相处。还不知我们有什么小话吗?”馥心歪头一笑道,“倒是这么热的天,你还跑出去,不觉得憋闷啊?”
原纯压根不信馥心的说辞。可她又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又道:“我看这天儿要下雨。闷得很呢!我听说,皇后好像很嚣张的样子,时常训斥宸妃等人。非得要宸妃臣服于她不可呢!跟先皇后陈氏一点都不同!”
馥心和红蕊都是见过郑万姝的,她的脾性大家都是知道的——能跟宸妃正面起冲突,说明这个郑皇后没半点脑子。谁不知上清皇城里面最受宠的就是宸妃,况且,宸妃势力极大,皇后的地位虽比宸妃高,却是摇摇欲坠之势,她虽有皇太后的支持,背后却是太皇太后的极度不满和宸妃等人的伺机待发。
郑万姝啊郑万姝,这时间你跟宸妃正面冲突,不是自己找死吗?
馥心这样想着,身上却越发觉得冰冷起来。
“要我说,这郑皇后不如跟宸妃同归于尽了才好呢!”原纯其实跟宸妃没什么关系,不知为何还如此讨厌她,“省得她在皇城里面作威作福的,叫人讨厌!”
馥心听她这话忍不住笑道:“你见过宸妃嘛?怎么也如此讨厌她?”
“岂止是见过,当年她跟楚翊瑄好的时候,早就惹了先皇后的怀疑,再者,海兰慧也一直想除掉她。背地里也用了很多招数,只是这贱婢太命大,又得楚翊瑄的庇佑,一直活到了现在。”原纯说得累了,自斟自饮又道,“馥心,你对后宫的事,实在太不了解了。”
“这个我能想明白,当年这宸妃不过是太子宫里的一个婢子,整日跟皇长孙厮混在一起,这一正一侧两个夫人,又如何容得了她呢?”馥心想起了当年雪歌的事,韩言语当年事何等的大度,心中亦是不能免俗,看到雪歌,依旧会格外生气——更何况,雪歌是有名有份的侍妾,她宸妃沈贞儿当年连个侍妾都不能算!她能活着,也亏得是她运气,和楚翊瑄的庇护。
“你是想说,如果当年没有这些事,宸妃也不会这样恨了?”红蕊撇撇嘴说道,“才不信!宸妃那样的性子,即便先皇后和禧才人没有得罪过她,她也一样会想要动手除掉她们!”
“宫里这些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就说我当年入宫的时候,你们那位太皇太后不也一样很讨厌我吗?”原纯冷笑,“现在人家还端端坐在慈宁宫,被皇帝称作皇祖母,安度晚年,享着清福,而我呢?却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燕婉凝的狠毒,你们又怎能想到?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她若不狠毒,怎么能最后坐上皇后宝座?”
馥心和红蕊听了,都说不出话来。
“若是不争胜,真的活不下去。”馥心如同呓语一般喃喃着,她忽又低头苦笑一声,“其实,太皇太后也罢,我自己不也是个最好的例子么?”
“太皇太后是个好例子,你自己是个坏例子。”原纯呲牙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馥心在错愕的瞬间,才想起这个女子,不过才二十四五岁——正是青春茂盛的时候,她还年轻,不该困在这里,更不该死在这里。
“你的意思,我懂。至于怎么做,我心里也有数。”许久之后,馥心才缓缓说了这些话,“想明白,心里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原纯见她这副样子,也没在说什么。两人各自默然无声,不约而同地拿起针线做活儿。眼见窗外阴沉沉的一片压了过来,不久之后便起了风。窗上的糊纸,苏喜带着人悄悄粘补过了,只是窗子年久失修,依旧有呼呼的风灌了进来,吹得土砖起了一片灰尘,叫人格外不舒服。红蕊赶紧起身往地上撒了些水,将尘土压住。
风是雨的头,不多时,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注而下——外面下大雨,这屋里却在下小雨,到处都在漏雨,刹那间沾湿了三人的床铺。
“这屋子……竟漏雨漏得这么厉害……”馥心没想到这房子竟如此年久失修。
“哪有人肯补一下?这里早就被整个皇城遗忘了,连鬼都不愿意来这里。”原纯不知是在说风凉话还是在说真的,“我自打进了冷宫,就没见过有人修补屋子——大约这些人,觉得这些屋子,比稷宫的琼楼玉宇还好吧!”
馥心略想了想,点头道:“我记得偏院那边有不少木头,我懂一点木工,试着修修看。只是工具不大好找,咱们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你还会木工?跟谁学的?草原上都搭格儿的,谁还搭木房子啊?”到底原纯是草原出来的,说起话来都有模有样的。格儿是草原特有的一种毡房,以毛毡圈墙打顶而成,非常方便于游牧民族迁移。
“随便学的。”馥心随口答道。其实她在星曜城的时候,见过童佑青修房子。少年的木工技术很好,她当时好奇,大约学过一点。时下房子漏雨漏得如此厉害,她不免有些蠢蠢欲试。
红蕊知道馥心定然是想起那时候的事来,不免很是担心的说:“小姐别修了,不如哪天苏喜来了,叫他想办法!小姐还怀着身子,冷宫这里连梯子都没有,怎么修房子啊?”
“梯子有,房子后面就有的!”原纯巴不得馥心早点把房子修好,她早就觉得房子漏雨漏成这样,哪天下雨再下塌了,直接压死了倒是干脆,万一没给压死,压得残了谁管?即便没有伤着,房子塌了她们住哪儿?
“既然有梯子,怎么就自己想想办法吧。”馥心浅笑,“总是麻烦苏喜,也不大好。”
雷雨下了一夜,渐渐停了。次日一早晴光万丈,耀得整个天地间一片水色光亮。只是冷宫这里无人清扫积水,四下一片泥泞。
馥心想着,虽是放了晴,屋顶定然还是格外潮湿,不如让太阳晒上几日,全然干了之后再修。这几日她便带着红蕊出门,悄悄溜去那时候避世生孩子的偏院寻找材料——馥心进了院,本想着这里的房子若是安好,不如跟原纯搬来这里,不想这儿更是年久失修,更无人居住,竟塌了一大片。
大堆大堆的瓦片跌得满地都是,横梁也塌掉了,院墙也斑驳掉皮,到处生着萧索的杂草。馥心见了,不免心声叹息,毕竟是住过的屋子,如今竟萧索至此。
“这下太好了,又有瓦,又有木头,不愁修房子呢!”原纯不知何时跟过来了,她手上还提着一只小小的竹篮,“你看,有这么多瓦片,挑一些完整的不是难事!咱们快动手吧!我都受不了家里下小雨了!”
红蕊微微蹙眉,不由苦笑一声:这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
“好!”馥心歪头,恬静地笑了笑。跟原纯红蕊一起寻找完整的瓦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