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伏灵
卖纸香的是一个老太太,婶认识她,见面就开玩笑叫她香香婆.她也爱闹,叫婶女财神,让婶多买点,婶问我买什么,我就按照仙家指示我看到的,一样样的点数.买好了东西,我和婶就回去了.一路上总有婶认识的人打招呼,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在农村差不多一个村子的人一大半都认识.谁家的孩子多大了,谁家有什么事了,堪比八卦周刊.
到家时,见叔也回来了,我是第一次见到他.人很苍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老实巴交的样子,就是那种肯干的农村人形象.虽然第一次见面,免强笑了下,可是笑得比哭也好不到哪去.婶用手肘捅了我下,小声说,"看到了吧,就是这个样子,这都是好些了,以前连人都不见,整天就是哭."我点点头,就招呼叔在院里坐下,对婶说,"婶子,你做饭吧,看叔好像累了."然后就坐在叔的对面,仔细的打量他.
他的脸色有幸白,没有一点光泽,两只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死板板的盯在眼眶里.眉心也有一团黑,和李婶很像,但是更实际一些,不是那种气团一样游动的感觉.他的手指僵硬的握在一起,显得很不自然.
"叔,我头一回来,给你家填麻烦了."我客气着说,一边在手心里画了一个仙家教我的那个符,伸出手去和他握手.他迟钝地伸出手来,和我握在一起.突然他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直跳了起来,一脸的痛苦,眼神中也有了异样的神彩,整个人也像突然被吓了一跳,活了.我用活了这个词,是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刚刚活过来一样,比起刚才死气沉沉要好的多."啊,他外甥女,这,这,这是咋了?"
"没事,叔,你感觉好点了吗?"我对自己的小小成功有点暗暗得意.
"啊,好点了,浑身轻松多了.这几天就是发沉,感觉走不动路,干啥也没劲.你还别说,这一下还精神了."
我看了看他脖子上的那块玉,说真的,我是不懂玉的,看那玉脏兮兮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哪里好."叔,把玉给我看看.""啊,好."他忙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到我手里.
玉是温润的,上面雕刻着古朴的图案,看上去很古色古香.我知道灵魂可以封在任何的古玉里面,但这玉却并不清冷,反而有种触手而温的感觉.我本就不懂玉,只是好奇那郑静慧的宝物是什么样子的.把玉还给了叔,我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叔聊起他家以前的事.可是这个人木头一样,问一句答一句,我很快就没了兴趣.还好婶叫吃饭了,我就趁机跑路了.
饭菜很丰盛,我这个人又不管减不减肥的,放开了肚子吃,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感到胀的难受.我住在前院原来兄弟媳妇住的屋子,很干净.我一边揉着自己吃的鼓鼓的肚子,一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兴奋的有点睡不着.清冷的月光射进屋子,照到我的脸上,窗子开着,微见吹进屋来,凉爽极了.
我坐了起来,趴在窗台上向院中观看.婶家的前院里栽满了各种蔬菜,还没有成熟.我却喜欢这种味道,深吸了几口气,又躺回了炕上.嘴里念叨了一句,"老仙家我可睡觉了,有事托梦啊！"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这一觉睡的极好,老仙家当然没给我托什么梦,我也就天南海北的做了一大堆的怪梦,甚到梦到自己开着宝马在空中飞,还为了怕掉下来想尽办法.早上起床,跑到门外,深深的吸着清新的空气.这和城市里早上的空气不一样,潮湿中有着甜味.我匆匆忙忙洗了脸,对着镜子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一会就要收这个鬼魂了,真的有点紧张.
婶按我说的,摆好了桌子,拿来了一个新的碗,碗里放了新的小米,柳条是早上去村外折的,用红绳系住.我拿来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起来,为了安全起见,我一共画了二十张符,烧纸也准备好了.一切就绪以后,我点燃了五柱香,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我什么感觉也没有,突然一阵风吹过,我的额头上一凉,头晕的感觉又来了,紧接着胸口一痛,浑着的每块骨头都开始嘎巴嘎巴的响起来.我知道老仙家来了,已经上了我的身.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放松,一切都听从老仙家的就行了.
"蛇仙白娘子在此,碑子仙家管鬼魂叫碑子郑静慧还不现身等待何时?"
这时院子里静的出奇,婶和叔都坐在炕的一角,大气都不敢出.我也没听到任何的声音,就在这时,忽然起风了,风越来越大,最后连我面前的桌子都向门外面跑.我用力按住桌子,心想,这郑静慧还挺厉害的,然后我就看见了它.它还是昨天我第一次见它的样子,样子恐怖之极.
"我来了."它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放慢的发条的表,很瘆人的.
"碑子郑静慧,你虽然命苦,一生波折,死法凄惨,死后无依,但人各有命,命中注定,不可怨恨他人.你若听从本仙安排,自会让你重新投胎,再度为人."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我要报仇,此仇不报,我怎么会安心的投胎做人."
"你的仇人已死,后人与你无扰,何必害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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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债子还,刘旺龙的命,我就找他的孙子还！"说着它恨恨的目光看向了叔.
叔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只能听到我说的话,却听不到郑静慧的话.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就是他,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郑静慧扑向了叔,用双手去掐他的脖子.
"住手,"我拿起桌上的柳条向它身上打去.可是每次都是打到了叔的身上,叔又惊又怕,大声的叫起来.我拿起一张符向叔的额头拍去,叔象被烫到一样,浑身抖成一团.我又拿柳条向他身上打去.
"啊！"郑静慧大叫着从叔的身上浮现现出来,用它那还叫手的东西想护住自己.
打,打,打,我毫不犹豫的一下下的打过去."啊,啊,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仙家我错了."它一边大叫一边蜷缩成一团,我惊奇的发现它竟然变小了.
我停下了手,其实由始至终,我没什么也没做,一切都是老仙家在控制我的身体.我能看见,也能听见,但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
那鬼魂慢慢的变化了,样子也没有以前恐怖,它爬在地上,一点点的蠕动.那样子,说真的,我心软了.它本来就身世可怜,只是执着于复仇,才会变得没有理性.现在又被我打成这个样子,真的是很可怜.
"碑子郑静慧,柳条打鬼,越打越小,你身上所受的痛苦可想而知.你若放手,我会让刘旺龙的后人,好好安葬你,年年把你当成先人诡.你的要求也不高,上次三斤三两纸,你就放手了一段,可见你也不是太狠心之人.放手吧,如何?"
"不,不,那我这些年所受的苦,谁来偿还?"她哭着,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落泪.
"你可有别的要求,若能满足,你可愿放手?"老仙家继续问.
"让我见见刘旺龙,我要亲耳听听他对我怎么说！"
"刘旺龙已要投胎了,现在我帮不了你这个忙,若你想见他,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它投胎的地方等着,或许可见他一面,转世之后,前世今生它再不会记得了."老仙家叹了口气,显得无可奈何.
"他要投胎去哪里,你带我去吧,我一定要见见他,如果他对我表示悔意,我可以原谅他,也可以放过他的家人.如果做不到,我就是被柳条抽成虫子,被你打散魂魄,也要坚持到底."它依旧爬着,用手拍打着地面,样子让人心有不忍.
"好吧,我来查查年吧！"一阵叽里咕噜话后,老仙家回答它,"他要投去天津万庄镇的韩各庄村的一户姓吕的人家.落地为男,一生磨难,二十八就会因车祸横死,因果报应,这只是他应得的果报.你还想见他吗?即使他不与你忏悔,自有现世报应啊！"
"我找了他快五十年了,不管怎样,我确实想见见他,即使吃掉他一块肉,也解了我心头之恨."
"好吧,今夜子时,你还回到玉中,我自会让弟子带你去见他,记住自此以后,不可再做孽害人,折磨人,此人有八十之寿,害之对你大大不利."
"碑子听从仙家安排."说着,那变小的鬼魂在我的面前消失了.而我也全身一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