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姐,乔小姐?”
叮咚了几次门铃,门内都是一片安静,毫无回应,服务生看看秦巍,似是在掂量他的信誉度,秦巍对他端出自己一贯的高冷表情,反倒帮助他下定决心,对讲机里说了几句,拿出总房卡刷开了门。
和想得不一样,房间采光不错,床上也没瘫着昏死过去的病人,卫生间方向蒸腾着水汽,乔韵听到声音,从那边探出头,头上还包着毛巾,“嗯?你怎么来了?”
秦巍松一口气,“我怎么来了?你自己说我怎么来了?”
他走上去仔细检查乔韵,捧着她的脸量额温,“电话讲着讲着就没声音了……好点了吗?”
“噢,睡过去了……”乔韵的精神已好一些,声音都没那么沙哑,冲他露出羞怯的浅笑,所有的骄傲任性全像是幻觉,这一刻乖得让人心碎,“怎么不先打个电话上来?”
“打不通,你把听筒碰掉了吧。”秦巍借着天光仔仔细细看她一遍,又扯掉毛巾,“感冒还洗头……去吹干。”
既然已确认来访者不是无辜骚扰,服务生很有眼色,悄然退下。乔韵嘟着嘴不情不愿的样子,秦巍推她进洗漱间,压她坐在方凳上,亲自给她吹。
宽敞空间里响着风筒的噪音,两个人都没说话,秦巍的手指梳过她的湿发,眼神和乔韵在镜中缠绕,乔韵和他在镜子里对视一会,像是无法承受,从脖子底下一点点红上来,偏过头,把脸藏到他腹肌附近,嗫嚅,“……看什么。”
秦巍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吹风机暂时拿高,俯下身在她头顶心印下一个潮湿的吻,“傻瓜……”
乔韵的脸更红了,转身来遮秦巍的眼睛,“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常吵架,也常和好,反反复复作了四年多,比这一次闹得更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吵得多凶和好的时候就有多甜,秦巍的情绪就像潮水,恨上来了把什么都淹没,爱来了一样无可阻挡。这一刻所有的过去像是都短暂地烟消云散,他抓住她的手揽过自己的肩膀,想亲被乔韵避开了,只能叹息着抗议,“娇娇……”
“传染了怎么办。”
说是这么说,但她也忍不住缠在他怀里,还发着低烧,体温比平时要高,秦巍像是分裂成两个自己,其中一个心满意足,沉溺又迷醉,另一个却因此更愤怒而饥.渴,太久了,本不应这么久的,得有人来纠正这个错误,乔韵凭什么从他身边离开?他想,他得,她应该……
他收紧了怀抱,她疼得轻轻抗议,但秦巍故意不松开,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秦巍……”她轻声的央求又让他心软,秦巍稍稍后退,捏着她的脸亲上去,她避开了他也不管,贴着唇角轻咬。“张开嘴。”
“你还要拍戏……”乔韵就像是棉花糖一样软,连反对都是一碰就化,她的渴望是隐形墨水,密密麻麻写在唇间,让他也不免有点得意——但也没能继续,娇娇现在是特别脆弱,但不是完全没脑子,这会儿欺负太过,就哄不去横店了。
乔韵烧还没退全,软软的不愿意走路,秦巍把她抱到床上,药拿出来放好,客串服务生收拾凌乱的房间,乔韵的素描本落在床上,他拿起来翻一翻,上面是一团团阴云密布的画,画中的模特儿被尖刺包裹,层层叠叠,好像荆棘铺成的华服盛宴。
只要是时尚草图,画得都很好看,秦巍的专业素养并不足以让他判断这件衣服的好坏,但不妨碍他感知作品的情绪——
乔韵的设计,怎么都那么阴郁?大学四年,她的作品都不是这个风格,从毕业展到【韵】的硬照,她的设计脱胎换骨,成熟度和情绪基调都有了极大的改变。当然,【韵】的硬照素质很高,评论家也许会为之叫好,但爱她的人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秦巍还宁愿她的设计一如往日,纵然还有些肤浅青涩,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碰触人心,却是痛楚。
他不禁暗暗皱眉,合上素描本,若无其事地码好,坐回乔韵身边为她把长发夹起来,“药吃了没?——是不是故意不吃,想要我哄你啊?”
乔韵作势打他,“你讨厌——”
她病了就是这样,爱撒娇,软绵绵的一团,一落单就哼哼唧唧的,窝在他怀里才安稳下来,冲他有点晕眩地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一样满足,病菌摧毁了所有防备,她的感情赤.裸.裸流泻出来——这样的时刻,一分一秒都要珍惜,秦巍一面心疼一面又舍不得她好,几乎是遗憾地看着药效慢慢发挥作用,她的眼神渐渐清醒,身上的尖刺慢慢地伸张开。
“干嘛给我吃白片。”她翻翻药盒,又开始挑剔了,“吃白片又睡不着了——我又没别的事,应该吃黑片才对啊。”
“黑片全被你吃完了,你是不是又开始大吃黑片,指望一醒来就好?”秦巍哼她,“说了多少次了,感冒药只是缓解症状,怎么都要一周才能好的——”
“哎哟,又说教了。”乔韵捂着耳朵做痛苦状,秦巍把她的手拿下来,又有点把持不住想吻她,被她骂回来,“你真不想拍戏了?传染了怎么办啊,这么大太阳,发着烧拍戏?怎么说台词?”
“说什么台词……”秦巍撇撇嘴,说一句又停了,他刚忘了这些烦心事,一讲又坏气氛了。“对了,你刚说那个马总,怎么回事啊?你给我说说?”
他在问乔韵的事,乔韵却仿佛从他的回答里发现什么破绽,她扭过身,坐直了仔细打量他,眼神里余下的一点睡意也飞走,一寸寸检阅他的眉眼,看得秦巍有点心虚——就像是乔韵瞒不过他的直觉,她对他像是也有超感应。
“其实没什么……”一听语气她就真的从撒娇模式里走出来了,“他看了我的设计,喜欢上了,一开始还想骗版,被我识破了。我怕以这个人给我的印象,他会直接指示设计师抄版……说太细也没用,反正你也帮不上忙——不许为了我去求你妈,听到没?”
这不就是被识破了?从来的路上一直在转的念头被戳穿:只要马总供职于民营企业,以秦家的关系网,‘温柔’地警告他一下,这还真不算什么事。秦巍缩缩脖子,“那不然怎么办?你就任他抄?”
“除了任他抄以外还有什么办法?”乔韵耸肩,他在绕弯子,不愿谈自己的事,她全明白,也有点不耐烦了,“多新鲜啊,设计圈不就是你抄我我抄你,又不是第一回了,反正,也不是没对策,就是……哎,和你说了也没用,你又没钱又没势的,还得靠我养呢,你就专心拍戏,大人的事,你少管了。”
她是在开玩笑,但秦巍听了却刺耳,转念一想也不能和病人计较,要说话,又被乔韵居高临下翻过来定住,脆弱期一过,她哪里还有病人的样子?眼神锐利得要命,“你呢?戏拍得不开心?怎么整个人暮气沉沉的,一点朝气都没有……在片场被欺负了?”
“没啊……”现在轮到他心虚逃避了,要转开眼神,乔韵捏住他的下巴,“不许。”
两人眼神沉默交锋,她的眼圈还是红的,表情却认真,秦巍真不想承认,但他在乔韵面前有时确实强气不起来,他是不喜欢示弱的,脆弱让他有点羞耻,一辈子顺遂惯了,演戏又是自己选的,他有他的骄傲,此刻再迷茫,要和任何一个人倾诉都不容易。“真没什么……”
乔韵就这样看着他不说话,秦巍和她僵持一阵子,给自己找个台阶:说说也好,她现在肯定不愿去横店,卖个可怜,没准她就去了。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在s市,怎么能放心?回b市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谁来照顾她?
“是马哥……”他叹口气,“也有关导,我们在角色塑造上有分歧。”
他说的马哥乔韵肯定认识,马驰是这几年国内最能担票房的小生,儒雅俊秀,风度翩翩,也是《周郎演义》的绝对男主角周瑜。秦巍对他本来没有特别的看法,只是进组了感觉就不一样了——他在张导的剧组里,都是和影帝影后搭戏,又是生手,用尽全力去飙戏都比不上老戏骨一挑眉的信息量,张导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一次次ng,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说戏,秦巍每天都在追赶,但那感觉也过瘾,正是因此,他才兴起了入行表演的心思,他的自我像是一柄剑,被每一次ng烧得红热,打磨得更锐利。
但在关导的剧组,事情不一样了,马驰不过三十而立,没拿过什么表演奖项,是靠国民偶像电视剧起家,演技不能说差,但对秦巍也绝对未成碾压。秦巍外形好,更靠近国民审美,本就让他有点忌惮,对戏时又处处积极,看成品他自己都得承认,秦巍的存在感强得不像是个男二,还和关导提议改戏——在秦巍,他是真觉得这本子对孙策的塑造太肤浅,稍改点台词和角色心理会更有演头,但在马驰,秦巍上位的心思就太急切了点,演过张导的戏就有点不知天南海北了。
他肯定对关导表达过意见——在关导,《周郎演义》是一部商业大片,它有严格的工期,他也不是张导,可以无止尽地磨下去,现在男主角被气得有点怠工,这矛盾必须解决,秦巍和马驰之间他要选一个人去站,他选秦巍还是马驰?
“其实他骂我,我无所谓。”秦巍说着也有点上情绪了,他倒在枕头上,遮着眼不看天花板,“他骂我演得不好,演得太过,我都可以接受。但他骂我的意思是让我别作,好好给马哥演配——剧本的bug别管了,就这么糊弄过去,人物纸片也无所谓,莫名其妙的,这一幕还哭下一幕就笑了,情绪都不连贯也ok……这让我觉得……唉……”
还有李竺和他的分歧,开始他不想讲,免得听到这个名字,乔韵又发神经,但说滑了口也就不在乎了。“她让我去演《玄夜洞天》,那个本子一样是稀烂,我不想演,我和她说我想演一些需要演技的角色,她说这个目前国内合适我的真没有——有艺术片也轮不到我,我的演技不够格。这不是好莱坞,有那么多独立电影给新人磨练演技。很多好本子基本都是0片酬,也有大牌演员愿意加盟……等好本子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和他们比,我连不收钱的艺术片都排不上号。”
“——哎,”他不说了,因为乔韵已经快哭了,“干嘛啦!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她投入他怀里,一面紧抱一面愤懑地、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多可笑的问题,她自己不是就受了这样的委屈?反而一点也不在意,就只是不能接受秦巍受这样的待遇,好像人人都和她一样,把他放得那么高,不容许蒙一点尘。秦巍想笑,因她的孩子气,但又觉得眼眶酸酸的,赶快别开头掩饰地擦一下鼻梁。
他不怕被骂,ng,不怕演技被挑剔,被比落下去,只是入了行开始有所了解,对现状就更心生寒意:这市场一片荒芜,对真正的演员来说几乎没有一点活气。你是个明星,ok,很多产品去演,那种成品的质量几乎不能说是戏,但如果你想做个演员,即使已把自己放得很低,却依旧可能找不到本子演。他不怕李竺为了骗他演《玄夜洞天》故意虚言恫吓,给他制造重重阻碍,也不怕他暂时没门路却接触那些真正好的导演,他怕的是李竺说的是实话。但李竺说的就是实话,秦巍也明白,这烦闷的绝望正因此而滋长,关导最后的惊天一骂是□□:他们在演孙策追周瑜,追了八百里终于追到的戏,一上午ng了30多次,是马驰总进入不了情绪,但关导越拍越烦,当秦巍的面又要给马驰留面子,最后一巴掌扇在秦巍后脑勺上,“下午不拍了!你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演!”
“结果我也没想怎么演,偷跑出来了。”他说着自嘲一笑,想调节一下气氛——但乔韵没笑,她那样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被人掏心揍了一拳,心都一片片破碎。“我都在想,要不我出国算了,去百老汇、好莱坞……我不信那里还没有好本子给我演。我英文也挺好啊,没钱我可以去打工啊,我不信,这么大个世界,我想演戏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找不到了——”
但,是真的找不到啊,现在国内,还能演点垃圾戏,但出了国去哪里找角色?百老汇和好莱坞的竞争只有更激烈,多少年轻貌美的白人男女都没戏演,更何况他还是个黄种人?秦巍对美国演艺圈的生态至少有个基本认知:好莱坞一年有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亚裔角色吗?他要是去了,除了《csi》里偶尔捞句台词的技术小哥以外,还能有什么角色演?
找不到想做的事可怕,还是找到了却做不了更可怕?青春虚掷的感觉每一天都比之前更明显,这时刻让他脆弱,让他感觉自己是个loser,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撤退回耶鲁——始终他还给自己留了后路,但又还抱点希望,不甘承认失败。这情绪只有在乔韵身边才能稍稍排解,在她身边他可以承认自己也需要一个拥抱,需要印在唇边的吻抚平他的迷茫,告诉他等下去就还有点希望。
“想到这事我就一整晚都睡不着。”他说,是抱怨,但意在撒娇,“你去横店陪我几天好不好?”
乔韵就那样看着他,知道他受挫,她有多难受——她的眼圈一直都是红的,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像比他更难受,这被爱的感觉抚平了过往的伤痕,“有我在你就睡得着了?”
“运动以后就睡得着了。”秦巍说,在这一刻他不怯于展示自己的孩子气,他们裹缠在床单里,世界缩小到只有这个茧这么大,他可以不必为自己的脆弱感到不安,不必恐惧展露自己的需求,这是只有她能看到的放松。“来陪我,好不好?”
她还是那要哭的样子,轻吻落在他额前,但回答又坚定又残酷。“……我不能……我得回去了,要拍新一辑照片,不能再拖了。”
……她出事,他什么也没说就连夜赶过来,但她连去横店呆两天都不能?更别提他让她过去,多半也是想让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心养病——那刚才的心疼算什么?照片拍摄,难道不能改期?
秦巍又有一口气梗在喉头的感觉,他撇开头躲过乔韵的吻,作势要坐起来,但这也是一种胁迫的手段——现在,他一定要乔韵陪他一起去横店了。
乔韵果然抱住他不让他走,她的嘴唇都在轻轻颤抖,好像下一刻就要碎掉,“秦巍……”
“和我一起去。”他执拗地要求,“你可以在横店拍照,摄影师还是孟泽?我给他出机票。”
“不是你说得那么简单的……”乔韵一边叹气一边笑,同时也像在思考,“工作室在b市那边……太多事要做,我没有时间……”
她是真的难过了,但破碎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撑着,让她没有和以往一样让步,她心里有个东西比他更重要。秦巍真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这对话将要发生的走向,她还没开口,他们之间的超感应已经让他隐隐有了预感。
但他没法阻止乔韵开口,在这一刻他异乎寻常地软弱——他刚把自己的软肋奉献出来,供给她肆无忌惮地伤害。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乎李竺吗……”她一边流泪一边低语,“秦巍,你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女朋友,能在你身边陪着你,帮助你的女朋友……”
“道理你不是不懂,等下去就有希望,在行内就有希望,市场在发展,总有一天,形势会变得和今天不一样……”她没流眼泪,但语调是颤抖地破碎,“就算市场再惨淡,你也能尽力把自己的作品变得不一样……这些道理你都懂,我明白你需要什么,你只是需要一个人在低潮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给你一点鼓励,一点力气撑下去……”
“这一次我没能陪你,我……”她是真的难过,在责怪自己。“我真的好想陪在你身边,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
但她不能,她也有时装周在忙,也堆积了一堆负能量,到最后还是她先崩溃,冲他乱发脾气,欺负他的宽忍。她因此也觉得愧疚,“所以我讨厌李竺,她是你的经纪人,但承担的却是一部分女朋友的责任……我是在生自己的气,但我没有办法……”
“如果在需要的时候不能陪在对方身边,这关系还有什么意义?我们真的不适合远距离,”她说,明明是在把他推远,听起来先破碎的人反而还是她。“秦巍,你该去交一个能陪你的,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你需要这样一个女朋友,其实你没想象中坚强,你是需要一个人陪在你身边。只是我……明白得太晚……”她的眼泪掉了下来,“那机会已经错过……再也回不来了。现在,我没法当这样的女朋友。我承担不了更多了,我承担不了女朋友的责任,也不想承担对你的思念……”
她看起来这么难过,就像是她的衣饰,被阴云笼罩,但却又带着骇人的刺,这是否就是他们的感情给她的感觉?这感情让她如此阴郁,是刺伤她的荆棘,“我不想再这样一边哭一边画设计……我和你现在都只能专心做一件事,秦巍,这件事,并不是我们的感情,我们都承担不了更多了,是真的有心无力……”
就像是她说分手那次的重演,她可以一面如此动情地伤心,一面又如此现实地冷酷,正是这冷酷最后触怒了他。两个人有问题,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就算会失败,至少也该尝试着去努力,但她连尝试都没尝试过就宣判死刑,宣告放弃——
只有他一头热,总是想要在一起,连续两次、三次,每次都融化不了她的决心,只让自己显得更傻,坦白了真心,换来的是这样的回应。
秦巍开始挣脱他们的茧,动作狂乱,乔韵想阻止他,被他挥开,所有的爱在怒火中都被蒸馏成恨,乔韵在叫他,他没理会,披上外套拿起钱夹——他想拿什么东西丢她,又强忍住,那一次在华尔道夫,他第一次失控若此,在那以后他就告诫自己,绝不会再这么失态。
“你说得对。”他深吸口气,迫自己露出文雅的笑脸,武装成那个彬彬有礼的高冷男神。从姿态上和头发蓬乱,依然那样不设防的乔韵拉开最远的距离。“我的确需要一个解语花一样的女朋友——李竺就是不错的人选,谢谢你的提醒,噢,对了,还有官小雪,她也很善解人意,而且对我很有好感,也可以尝试和她发展发展。”
她的脸色一下刷白,明明是她的提议,可他顺应时,最受伤的还是她,这让他感到一阵病态的愉悦,他现在多恨她,恨不得她再多受一点伤害,通过她的伤证明他对她的影响力,多少也可以打平。
乔韵想靠近,他后退一步,她哽咽地说,“秦巍,不要这样对我。”
“是你不要这样对我。”秦巍冷静地说,过量的怒火反而让他平静下来,他戴上手表,“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会去找你说的那种女朋友,也祝你鹏程似锦——以后,别再发短信来骚扰我了。”
摔上门,他步履稳健,直入电梯,下到车库里,老黄没走远,就在车里抽烟,看到他来,连忙挥手驱散烟雾,“秦老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嗯,麻烦你。”秦巍坐上车,老黄在横店混久了,自有眼色,没多问什么,发动引擎,很快就把他载入傍晚闷热的车流里。他的手机震了几下,秦巍先按掉,过了几十分钟,等车上了外环高速,靠近收费站,已不可能再回头,才拿出来看。
【等下去就有希望】
现在她倒给他炖鸡汤了?他嗤笑。
【改变不了市场,至少可以在自己影响的范围内,把自己的作品控制到最好】
【心怀梦想,脚踏现实】
【……这些都是我给你的建议,你也许不屑听……不屑听就不听好了。我想说的只是,秦巍,我的土壤比你更差,我的环境比你更恶劣,但我也没有因为一点小小的困难就想过放弃】
【你恨我就恨我吧,在你没找到下一个女朋友之前,你可以尽情地恨我,越恨我,你就越不想输给我……我看,你也就只有这样才能撑下去】
【祝你鹏程似锦,快点找到我说的那种女朋友】
发完了就没了,上一次给他发短信时的破碎都没了,秦巍看着手机直想笑:他怎么爱了这么一个女人?她就用了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接受了两个人已经彻底结束的事实,已经开始给他发这样的消息了。
老黄一边开车一边偷窥身后的乘客,他多少有点被迫旁观的尴尬:秦老师的头低下去了,肩膀有一点点抽,不需要很细致的观察力,也可判断出他现在正——
但也就是这么一小会,他很快又把头抬起来了,表情平静,只有红肿的眼眶透露点蛛丝马迹,老黄也赶快把视线调向窗外,粉饰太平地哼着歌,窗外是一片夕阳血色,车流就像是海,他们这辆别克是开在海里的孤舟,一路往天涯海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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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s市出城高速大堵车,秦巍赶回横店时,已经是凌晨两点,第二天他没能起来拍戏——真的重感冒了,直接送到市里医院去挂水,足足休养了一周才回归。关导以为他是被自己骂病的,还颇有点懊悔,这天化妆时跑进来按着他的肩膀勉励了两句,秦巍抬头听着,听完了笑,“叔,没有的事,大家都是为了戏好……我没事,你放心吧,能理解的。”
关导看他是真没情绪,这才放心走出去,和秦巍一个化妆室的周小雅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秦巍笑,“秦巍,我怎么觉得你病了这一次,和换了个人似的?”
“有吗?”秦巍也笑,“雅姐你逗我吧?”
“怎么没有。”周小雅说,“没病以前,在我跟前就和个撒欢小狗似的,处处奉承,一看就是有事求我,还说要给我看个好东西——这一病回来,vip待遇全没了,这么不冷不淡的……怎么,忽然又改主意了?”
别看她学历不高,但演艺圈打滚出来的,眼神真是犀利,秦巍也笑,“哪啊,我对您不一向是真心一片?您这说得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似的,磕碜我呢?”
周小雅的眼神在垃圾桶方向绕个圈,撇撇嘴,“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秦巍也跟着看一眼:画册一角还在垃圾桶边上露了点影子,他笑笑,走过去把手里的餐巾纸扔里头,走回来拿起电话。
“喂?李姐,”他语气温和,有点赔罪的意思,“关于《玄夜洞天》那本子……”
他大概是真有点变化了——这天他们拍的还是那场八百里追周瑜的戏码,秦巍病了一场,脸上仅余的一点点多余脂肪都褪去,现实里看,过瘦,但上了妆在镜头里一看,连马驰都没话说了。
他的脸色就很难看,拍完一场,借口助理倒的水太烫,把杯子摔在地上,指桑骂槐,“就这点活都做不好,谁雇你的?瞎了眼了?”
关导还在看回播,一遍遍地翻着秦巍在镜头里的表现:刀削斧凿的侧脸,深邃的眼神,一病之后,他的气质似乎脱胎换骨,在演出的豪阔之外又有深入骨髓的忧郁感觉,眼神望向镜头时,自然吸走了所有焦点……
马驰和他一比,孰高孰低,真是不需要任何判断力也能做出选择。
有些人也只能压制到这一步,再无用,也是仁至义尽——也不能更进一步了。
他叹口气,回头大喝一声,“够了,吵什么吵!马驰,你以为这是你们李总自己的片场?不想拍就给我滚出去!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带来那个大.麻脑袋今天又不能上戏,让他演孙权?你瞎了眼了?投资人的钱不是钱?”
站起身一指秦巍,语气不容置疑,“去把孙权的本子拿给他——这部戏,孙权的份,也给他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