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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3章 出岫山庄 二

书名:楼高不见章台路  类别:美文同人  作者:字如卿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沈莙这副模样让原本眼含笑意的姬浔渐渐皱起了眉头,似有些忧愁,本想温柔些安慰她一番,可是临了却是上前一步,扳住沈莙的脸恶狠狠地用拇指替她擦着眼泪。

    “难看死了,不许哭!”

    沈莙心中千万委屈,好容易痛快哭一场还要被姬浔教训,心中更加悲愤,眼泪不仅没止住,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我就哭,就哭!琴君没了,琴君没了!”

    姬浔紧蹙的眉头跳了跳,沈莙哭得他心里一阵发慌,想要再恫吓两句吧,奈何又狠不下心来。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投降了似的将人揽到了胸口,动作略显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行了,好端端的,一见着我,说哭就哭。”

    沈莙抽噎着,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你还说!我这儿,整,整日的伤心……你连信也不写,写一封……”

    姬浔把人整个抱进怀里,伸手摸着沈莙瘦削的背,心里一惊,略松开些端着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可怜见的,满脸泪痕,眼眶通红,原本就是一张尖尖下巴的小脸,如今一憔悴就显得更加脆弱了。姬浔心中对李陵侯和裴容的恨意涌起,折腾倒罢了,竟还折腾到这个人身上!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可别再哭了,小云子的来信上只说你坚定得很,冷静又镇定,从李陵侯府出来就再没见你掉过眼泪,怎么如今见了我倒哭个不停?”

    沈莙伸手捶了姬浔两下,一面哭着一面恨恨道:

    “你不在,我向何人哭去?”

    姬浔被她这句嗔怪的话弄得心都化了,想要呵斥,嘴角却不自觉地弯开了弧度。

    沈莙还在不停哭着,想用手去揉眼睛的时候被姬浔一把攒住了,干脆环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整个人抱离地面,稳稳当当地走到了床榻前才放下。

    沈莙伤心的时候根本没琢磨姬浔在干什么,被放下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他按在了膝上。姬浔抚摸着沈莙的头发,一面替她擦着眼泪一面无奈道:

    “别哭了,谁惹你不痛快了我帮你教训他。”

    沈莙兀自抽噎,没了眼泪也憋着气不理人。等她毫不容易哭累了,冷静下来之后气焰也渐渐下去了。她这几天一直端着冷静自持的模样,对那些背地里的手段也是从所未有的活泛,看起来分外成熟老到。可是此时却扁着嘴,一脸的委屈和傲娇,要是这几天对她陷入盲目崇拜的小云子看到,只怕又要再更新一次印象。

    偏姬浔还就爱看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不仅不嫌弃,反倒觉得更加可人疼了。

    沈莙镇定下来,这才觉得自己方才当着姬浔的面儿恍恍惚惚地大哭一场有些丢人,耷拉着脑袋,费劲心思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件重逢时的‘小插曲’一笔带过。姬浔见她皱着眉头,眼睛转了一圈,心觉好笑,拍着怀里小丫头的脑袋骂道:

    “哭也哭过了,骂也骂够了,现在想要扯开话题?晚了。就你这点子心思,揣得再牢还能瞒过我去?”

    沈莙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方才一见面她又是震惊又是喜悦,委屈之中还有些心酸,脑子一乱,先哭了再说。泪眼朦胧之中压根没仔细打量姬浔,此时自己朝思暮想怨过多回的人就在这里,沈莙收起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只顾着专心细看姬浔。

    许是要掩人耳目,今日姬浔的打扮不似平常那般贵气逼人,素绢料子的苍色道袍,半点花纹没有。寻常人穿成这样便会轻易淹没在人海,也就是姬浔生就那样一张平凡不来的脸,素净打扮削弱了些许威势和杀气,细看之下倒有几分矜贵的出尘。

    沈莙琢磨着开口道:

    “你今日的打扮倒很……朴素……”

    姬浔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万般无奈道:

    “我外头的事儿还没办成,半道儿上接到关于你的消息,有什么办法,我要是不回来没准儿你憋得久了就得寻死觅活。旁的事再多,可不得先紧着你的小命儿来?要是动静大了不就把行踪都抖出去了?我穿着这鬼东西赶来近一天一夜的路,你个小没良心的见面就又哭又骂!”

    沈莙羞愧难当,感动之余完全忘记了姬浔惯会忽悠人,垂着小脸乖乖地环住了他的腰身。

    “你不知道,这些天我都快憋屈死了,琴君好好的一个人,就那么轻易的没了。她病重的时候我赶到李陵侯府,整个人都像枯木一般了无生气。我们年幼相识,她是高门贵女,我却没什么高贵出身。年幼丧母,父亲也从不关心,可是琴君在那时一心一意待我好,诸多事都护着我。而我,她出嫁时没能去,她生产时不曾陪着,即便到了弥留之际她托我冷静行事我也做不到……我欠她良多,如今,却一样也还不成了……”

    姬浔沉默地听着沈莙说话,时不时拍拍她的背。慕容淳同她一样伤心,沈莙不能在她跟前提起伤心事,沈菱自个儿还顾不来,更加不能烦扰。因此细算下来,姬浔竟是她唯一一个能说出心里话的人。

    “琴君及笈佩簪时我和阿淳躲在屋子外头看,那天魏国公府来了个僧人,府上正是热闹,魏国公便十分喜悦地请那位僧人赐一句箴言。我清楚地记得,那老和尚神神叨叨地说了八个字‘笑靥瑰然,福祸皆起’。我历来不信这些和尚道士的话,因此也不曾在意,琴君父母原是为着喜庆,得了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话心里也有不虞,打发了些碎银子便将人送出府去了。我不知你有没有见过琴君,生得俊俏,笑起来的时候竟盖过了百花盛开时的姹紫嫣红。李长风在秦国老府上的园子里头瞥见了琴君,那时她正与人说笑,春深日暖,满园子的人都只顾看着她的笑靥如花,他亦不能例外。后来的事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水到渠成,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国公府千金,门当户对年纪相当,李长风只是向自己母亲戚氏稍稍一提,这件事就这么筹备了起来,那时谁能想到,这福缘恰是琴君最大的劫数。琴君出嫁前李府的彩礼抬了足足一条长街,那时谁人不说道说道,魏国公府的二小姐好大的福气,投到了富贵人家,亦嫁进了高门大户,先前我和阿淳也暗自羡慕过,可是结局呢?没有人猜得中……‘笑靥瑰然,福祸皆起’,真真应了这八个字……”

    沈莙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姬浔竟也没有半点不耐烦,他听出了沈莙的茫然,静静地等她说完之后才开口道:

    “但凡富贵些的人家都好这些个神佛箴言,其中许多只是受到了诳骗散了家财,真正应验的又有多少呢?许有例外,又或是歪打正着,又或是含糊其辞,世上凡俗肉胎太多,繁华世界,缭绕难断,何曾出过那么多得道高僧?你不信这些,自然是明智的,如今伤心太过,难免想得多了些。若有神佛,那些作恶之人为何还身处高位?你说的魏琴君,良善人士,可是还不是枉死了?你可知道我年幼时得的箴言是什么,‘若守富贵,平安悠然,自在闲散。若逐权势,凶险炼狱,佛陀难救’。”

    姬浔自顾自说着,说到了后面的那句箴言时眉头紧蹙,似乎陷入了某种过往的怀缅之中。

    “给出这句话的是个名望极高的住持,我起先深信不疑,可是后来才知这是屁话,他不过是被人收买了,怀揣着金银前来诳我罢了。安守富贵不争权势又如何,他们只会变本加厉,折了自己倒罢,还会连累身边所有的人陪葬。你与世无争,却没有人会真的相信你安守于室,他们必要斩草除根才能高枕无忧。你不争,就会输,护不住自己,护不住旁人。既然世人不慈,佛陀不仁,人世和炼狱又有什么区别?欠我的,我要他们一样一样还回来,伤我的,我要一刀一刀还回去!管他什么大慈大悲,管他什么天道轮回,若要收我,只盼趁早,否则,总有一日我要把他们的现世安稳荣华富贵搅个天翻地覆!”

    姬浔本是在开导沈莙,可是却第一次主动同沈莙说起了过往,他明显有些情绪波动了,眼中浅浅的一丝恨意隐没在狂妄不屑的情绪下极难发现。

    沈莙听他说了这一段话,里头隐藏的意思太多,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古怪的是,她心中翻腾而起的不是好奇,不是急于探究,而是某种莫名的疼惜。明明姬浔脸上并无脆弱,明明他如今一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样子,可是沈莙就是觉得心中酸涩,倒比自己受了委屈还要难过些。这种感觉过于强烈,以至于掩盖住了她任何想要深究的**。何必呢,她知道姬浔心里藏着一些伤痛而又浸满恨意的过往,哪日他想要说了,自己就在他身边,无需急着掀开他的伤疤,那样疼的不仅是他,还有自己。

    姬浔难得有些失控,他说完这番话之后稍稍平复便恢复到了以往的镇定。原以为依着沈莙的性子必然要问出许多问题来才是,不想他低头一看,怀中人只是仰着头静静看着他,那满是烟雨缭绕的眸子像是温暖的泉水一般围绕着他,让他心中的烦躁和不甘散去,余下的只有一种难得珍惜的平和。

    “在想什么,这样望着我出神?”

    姬浔放柔了表情,有些叹息又有些好奇。

    沈莙又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微微撑起身子,双手搭在姬浔的肩膀上,望着他的眼睛分外严肃道:

    “你放心,我不图你的富贵,不稀罕你的权势,我就是个浅薄无知的人,只要你一直长得这么好看,我就坚决不变心,你赶我我也不走!母亲别的没有,给我留下的金银倒是很多,要是哪天你落魄了,我可以养你的,绝不叫人欺负了你去,保证吃的用的只比现在差一点!”

    姬浔万万没想到沈莙仔细思虑半天,最后居然异常认真地说出这么段话来,一时错愕地看着她,心中各种感觉纠结在一块儿,竟是半天没有吭声。

    沈莙对姬浔的沉默有些紧张,一直忐忑地等着,正要再开口时眼前的人却突然笑开了,这和往日里那些调笑完全不同,姬浔的双眼弯成两道细长的弧线,敛去了其中流转的璀璨风情,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向上扬,一手将沈莙那讨人喜欢的小脸按在了胸膛上。沈莙感受着姬浔胸膛的震动,一时懊恼,极其不乐意地出声嚷道

    “我这说正经的呢,你笑什么!”

    姬浔没有理会她的抗议,复又乐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沈莙,低头看着她高高仰起的小脸蛋和写满了不高兴的双眼。他捧着沈莙的脸,飞快地在她双唇上啄了一口,看着怀里小丫头渐渐红透的脸颊,忍着没再笑出声来,也装作严肃认真的样子问道:

    “那要是我没有如今这般好看了呢?我总有一天是要老的,那时可怎么是好,难道你就不要我了?”

    沈莙说出那番豪言壮语时压根没想过姬浔还会往深了问,一时纠结着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末了,似是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想通了的样子,很是一本正经地回道:

    “我是个难得的非常有责任感的姑娘,即便你老了,我也不会不要你的,顶多偶尔唠叨唠叨你从前生得如何如何好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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