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与本森是敌对关系,之前更数次生死交锋,但杜兰德不得不承认本森的学术实力的确过硬。
这是一位天才型的伟大学者。
“位面结构与位面生命存在着某种不可分割的联系。”
——这样的论述在文明层次极高的主位面中,并不如何稀奇。比如森德洛,在那里就连未成年的孩子也许都能说上两句有关位面的精辟阐述。
但在这个文明落后的次级位面,在这个连“位面”的概念都没能完善的封闭环境中,本森居然能提出这一猜想,已经不能单单用“了不起”一词来形容了。
杜兰德知道,本森假说中的“位面根本结构”,其实就是一个位面的规则。
规则衍生出生灵,而生灵的繁衍、发展与生灭,又会反过来影响位面规则的运转。就像纯力量规则衍生出巨人一族,结果巨人族在九十九年战争后覆灭,纯力量规则也因此遭受重创。
“你的意思是,”杜兰德看着本森,沉缓地问,“巨人一族在那场战争中忽然败退,是因为这无头巨兽破坏了这个位面的规……唔,根本结构?”
本森肃然点了点头。
在本森的知识体系中,还没有比较细致的“位面规则”的概念,所以他简单地认为是这个位面的“根本结构”受到了破坏,才导致巨人一族被凭空削弱了一大截,最终输掉了战争。具体是什么结构。就不是他能说清的了。
老实说,这种说法让杜兰德有些难以接受。
位面规则被破坏,而且恰好是纯力量规则的部分受损,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也太巧了吧?
更何况,位面规则无形无相,那可是诸神才能真实碰触的领域。
直接接触位面规则——这是神袛独有的威能。或者说,这是一种权限。
强如杜兰德,或是皇后,甚至森德洛那一批已经修炼到虚神境,距离真正的神袛只有半步之遥的巅峰半神战斗法师,也不可能触摸规则。
半神能做到的极限,就是“间接地”通过一些有形之物推导出无形规则的存在,却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更别说破坏规则了。
如果无头巨兽能破坏一个位面的规则。破损程度甚至对位面内的生灵产生了巨大影响。那么,这无头巨兽生前的实力岂不是……
杜兰德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有些艰难地低头,看着脚下踩着的腐肉。看着匍匐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无头巨兽,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此刻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无头巨兽,难道曾经是一位神袛级别的强大存在?!
“杜兰德。”
本森大概是认为杜兰德已经把信息消化得 差不多了,于是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在九十九年战争期间,天空中出现过一道明亮无比的光,那应该是一次规模与能级难以估量的巨大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让整个位面都震颤不休!”
杜兰德嗯了一声表示知道这种说法。
这些都是极为隐秘的事情,若非被苏菲带着去了一次学者的藏书室,并阅读了一位学者留下的笔记。杜兰德也不清楚这些事情。
本森说:“我认为,大爆炸与大震荡,就是位面遭到破坏的某种标志,某种迹象。”
杜兰德闻言若有所思:“那次大爆炸和大震荡之后,巨人一族就开始败退了,嗯,这么说来,时间上倒是很吻合。”
有关天空中的大爆炸和波及整个位面的大震荡,杜兰德曾做出诸多猜测与推断。
他本以为那是位面与虚空之间的某些潮汐作用所造成的异象,现在看来,也许还真是无头巨兽的手笔。
“所以,九十九年战争的真正秘密,根本就不在这个位面之内。”本森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可惜了,当年无数学者前赴后继,穷尽毕生的经历研究那场战争的种种秘辛,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但真正左右战争胜负的因素,其实是在位面之外。”
“哦?”杜兰德眉头一挑。
换了其他人这么说,杜兰德恐怕会嗤之以鼻,根本不当回事。
一个从未离开过位面的人,也敢妄言位面之内外?这就像从没见过大海的人形容大海是如何如何,怎样怎样。根本没有可信度。
但说出这话的人,是本森。
对于本森这位学者,杜兰德不可能生出“尊敬”的情绪,毕竟本森的手段太过残忍,心性也过于偏激。但纯以学术而论,本森已经赢得了杜兰德的认同。
“那么,证据呢?”杜兰德故意用一种淡淡的口吻说,“到目前为止,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推测。无头巨兽破坏位面结构也好,大爆炸和大震荡源自位面之外也罢……我需要的不是一厢情愿的猜想,还要证据。”
微微撇了撇嘴,杜兰德俯视着本森继续说:“如果真如你所说,当年那场战争的转折源于位面之外的某些变化,你区区一个半神,连我都打不过,更别说到位面之外去探索取证了。”
本森闻言居然狂笑起来,他笑得癫狂而兴奋,盯着杜兰德说:“取证?哈哈哈,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没有能力去位面之外取证。但我可以肯定地说,无头巨兽破坏了位面结构,绝不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因为……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看到当年发生的事情。”本森收敛了笑容,脸色转为肃然,声音也变得低沉下去,“为了操纵无头巨兽,我与它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融合。随着融合的深入,我对它的了解也越来越深。直到前些天。我看到了它的最后一缕怨念,也就是被人杀死之前的最后的记忆!”
对话到这里,圣骑士和梅林都已经听傻了,梅林根本就是在听天书。圣骑士脸色十分难看,他没想到本森居然有这么多事瞒着自己。
皇后倒是听得越来越认真,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意思,却悄然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细节。
本森就像一个人在说着疯话胡话:“……巨兽最后的那些记忆,本该随着灵魂的消散而破碎,然而也许是因为它的怨恨太深,最终保留下来了极少、极少数的些许片段。我正是看了这些片段,才明白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面对如此让人难以置信的说法,杜兰德没有太多惊讶或过激的反应。他只冷冷重复了一遍:“证据。我要的是证据。”
本森古怪地笑了笑。有些艰难地抬起手臂,挥舞了两下。他伤得很重,做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疼得脸蛋抽搐。一连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调动起体内残余的死亡力量。
几片灰色气流飞旋着飘起,颤巍巍地凝聚成一面镜子,紧接着,一副朦朦胧胧的画面在镜中浮现出来。
画面中,有大片大片的时空乱流,各种极端能量狂潮相互错杂,正是位面之外混乱不堪的危险场景。
而在混乱之中,竟然有一片大陆。陆块被一重重的位面晶壁包裹。晶壁之外,是混乱与狂暴。晶壁内则是秩序与安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块大陆,加上它周围的晶壁,自然就是一个位面了。
位面晶壁上流转着纯白色的光,白光很纯粹,也很明亮,给人一种干净温暖的感觉。
明光向四面八方发散,将时空乱流推拒开来,保护晶壁不受侵袭。
除了光明力量,晶壁上还荡漾着一阵阵强劲的波动,透着浓烈澎湃的力量之感。这种波动的影响范围甚至还在白光之上,任何能量狂潮刚一接近位面晶壁,就会被一道道波动震碎。
看着这幅画面,杜兰德心中闪过明悟:画面中的位面,就是自己所在的这个位面,时间应该在九十九年战争期间。
晶壁上的白光,代表着光明规则。那一道道澎湃之极的波动,则代表纯力量规则。
也只有在那场战争的急转直下之前,这个位面的纯力量规则比光明规则更加强大,正如画面中所显示的那样。
本森近乎迷醉地看着画面中的场景,轻声说:“这幅画面,应该就是当年无头巨兽还活着的时候所看到的场景。”
杜兰德惊讶地看了本森一眼。
这老家伙之前还一副打死都不肯多说半句的模样,现在居然忽然变得如此大方?
要知道,本森若真的隐瞒无头巨兽最后怨念的事情,杜兰德也很难看出来。
本森似乎猜到了杜兰德在想什么,于是很平静地说:“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不想死,另外,我也想借着这段影像确认一些事情……”
杜兰德心中冷笑。
不过他倒不担心本森再耍什么手段,如今胜负已分,本森不可能再翻盘了。于是杜兰德静下心来,认真看向灰镜中接下来的画面。
最开始的那副场景还算清晰,至少能看出东西来。
紧接着画面开始转换,变得庞杂而琐碎,混乱不堪。似乎有无数画面在闪动,而且每一幅画面都是不完整的。这毕竟是无头巨兽最后的怨念,就连记忆碎片都算不上。
无头巨兽似乎在与什么人激烈战斗,地点应该就在位面外不远,这就是它最后的记忆了。记忆画面中有碰撞,有爆炸,有火光……由于这些画面都是无头巨兽的视角,以至于画面中根本没有出现无头巨兽的影像。
但也看不到巨兽的敌人,所有的画面都太快了,也太琐碎。
“唔——!”梅林才看了两眼,忽然闷哼一声,身体软绵绵地萎顿下去。
镜中的画面转化太快,庞大且无序的各类信息一股脑灌进梅林的脑海,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由惨哼一声,这就受了不轻的创伤!
圣骑士没去扶她。
相比起梅林,镜中的画面毫无疑问更加重要,而且重要得多,圣骑士竭尽全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又看了一会儿,他居然也闷哼一声,踉跄着坐倒在地,步上了梅林的后尘。
“这怎么可能?”圣骑士骇然之极。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半神强者,居然都承受不住画面中的场景变换吗?目光不由扫过皇后还有杜兰德,他们倒是看得专注认真,而且游刃有余。
皇后眸中闪烁着幽幽的紫色,脸颊上则隐约浮现出几条淡紫色的纹路,忽明忽暗的。
杜兰德已经全力发动洞察之力,眸中七色光芒急闪,一幅幅画面被他强行记下,然后在脑海中重新拼接。冰火力量开始迅速消耗,杜兰德的身体隐隐颤抖起来,渐渐的,镜中毫无意义的画面碎片,开始在脑海中重组、呈现。
杜兰德看到了雷霆。
无穷无尽的雷霆,漫无边际的雷霆,哪怕只是隐约模糊地看到,都似乎能跨越时空,让杜兰德感受到无比强大的威压的雷霆!
所有雷霆都呈现出青白色的光泽,好像最为高远的天空的颜色。
看到青白色雷霆的刹那,杜兰德全身猛地一震,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浓浓的震惊,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激动与狂喜!
这雷霆是……青色愤怒!!?
ps:
虽然很难写,但总算是写出来了。虽然很纠结,好在我已纠结完毕。卷四“城里城外”进入完结倒计时,估计下周初就能看到新鲜出炉的卷五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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