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男的目光有些呆滞,原本威风凛凛的鹰爪,转眼变成一副颤颤巍巍地鸡爪,蒙在了不住抽动的脸上,口中还彷佛梦魇般地喃喃自语起来:“骨骼大变……虎豹雷音……抱劲成丹……气血逆转……这还怎么打!”
老头……哦现在应该说是壮汉。
变身版壮汉嘿嘿一笑,显然对自己的出场效果很是满意,尽管身上衣服如今怎么看都有些紧巴巴的,不过在使出超越了一切发力技巧的‘逆生长’神技的巨大震慑下,这些小节,都已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皮毛……
“小子看来是不想打了?那就不如一起坐下吃吃饭,聊聊天,我老人家老了,身子骨可是愈发懒了……”
王振男抬头瞄了一眼‘我看好你哦’的‘变身’老头,一向木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难得的谄笑,“前辈说得极是,小的稀里糊涂地走了几年葛念,却不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今日见了前辈,方知道我辈武人所说的‘天路’之说,果然是有的……”
老头接过王振男手上的礼单,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坐在桌子旁轻轻地向外吐着白乎乎的气息,“我说小青衣啊,你这赶紧给爷爷弄点吃的,唉,让那帮老鬼知道我拿丹劲来唬后辈,恐怕得从九泉下面跳上来狠拍我一顿……”
王振男的眼角抽了抽,偏偏却已经是一点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两步,坐在了老人的左手边,看起来好似受虐的小媳妇一般,有些腼腆又有点贪心地问道:“前辈化劲抱丹之功,简直就是神鬼莫测,不知……”
老头笑了笑,招呼依然处于‘凌乱’状态的杨猛过来坐下,这才斜着眼睛看了看赔着笑的王振男,“你这暗劲已经有些年头了,却连化劲的门道都没摸着,就想知道如何抱丹?”
“嘿嘿……”
杨猛这时也回过神来,看见王振男有些尴尬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也顾不上自己如今一身乞丐装的模样,抢上前两步,像孩子一样乖乖的坐在老头右手,“前辈……爷爷……我是自己人,咱红楼的……”
说话的同时,杨猛还傻乎乎地伸出血葫芦丝般的手臂,在老头眼前不停卖弄,好像不这么干,就不能突显出他下了多大的血本似地。
王振胜男楞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这红楼能在‘葛’字门里称霸多年,果然有着其他势力不可比拟的底蕴,那黄金荣给的金条虽好,但又怎比得上抱丹之路对武人的巨大诱惑……”
想到这里,王振男忽然明白了之前青衣看自己的眼神,难怪人家有恃无恐,原来根本没看上黄金荣那点家业,你看看这稍微露出一手,便轻轻松松地镇压了全场……
“前辈……爷爷……小的沧州鹰爪门王振男,愿从此脱离江湖,在爷爷身边伺候着,给您养老送终……”
老头双眼一瞪,显然被两人**似的表演有点恶心着了,眼见饭菜还没上来,不由张口骂了起来:“两个小忘八犊子,老子还能活着呢,你们两个小子都不一定能活过老子……”
说来也怪,随着老头不住吐气开声,他红光满面的脸庞也好似霜打了一般,再次一点点的蔫吧起来,直到恢复至原汁原味的橘皮老脸,这才算把这一口气吐得干干净净,等到痛痛快快的骂完两人时,老头那威武霸道的身材也有了撒气般迹象,渐渐地又有些佝偻起来……
“死丫头,还不快点,爷爷真的就要饿死了……”
“来了来了,这不是得弄熟了么……”
说话间,青衣已经娇嗔着跑了过来,随着她的手指一挥,下面忙活的人也赶紧如流水般地上起了菜,只是等杨猛二人抬头一看所谓的‘饭菜’时,不觉又被吓了一跳……
短短的几分钟里,桌子上摆满了大盘大盆装着的肉食,盆里的大多带着汤水显得热气腾腾,还有一小半则装在大号盘子里的,则多是烧烤或油煎的肉排或肘子,最可怕的是,从这些盆盆碗碗里装着的肉食形状来看,这分明就是一整头牛被拆解开了……
杨猛咽了咽口水,忽然感觉自己的三观再次尽毁:“尼玛这抱丹高手真正的破坏力还没见着,倒是先要见识一下其‘超人’级别的饭量了……”
王振男也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嗝,眼巴巴地看着老头像饿痨一般的张口胡吃猛嚼,好似他吃的不是连骨带肉的牛排,而是鲜嫩无比的肉羹……
嘎巴嘎巴……
如果说老头张嘴狂吃不计其数的速度让两人觉得惊讶,那么当老头那一口细小的白牙一张一合之间,便轻而易举地将粗壮的牛骨头都嚼得细碎咽下肚子里时,两人终于感觉到有些恐怖了。
“爷爷,你慢着点,年纪大了,脾胃的消化功能不行,这骨头……”
老头嘿嘿一笑,咽下口中的骨肉后,这才张开嘴巴说道:“你们看看爷爷的牙……”
杨猛和王振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附身、扭头进而发呆,“这牙感觉比正常人的要小一点,但却十分整齐细密……咦不对啊……这里面好像是四十颗……”
看到两人再次有点**似得用手指数起了自己的牙齿,老头这才得意地嘿嘿一笑,挑出一根剁开的牛腿嘎吱嘎吱地嚼了来,一边吃着,还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22岁,我将功夫练至暗劲,还只有28颗牙,28岁入化劲之后,后牙槽四颗智齿横生枝节,36岁化劲巅峰,犬牙旁边又长了两颗愚齿,42岁入神,上牙膛顶钻出两颗奇怪的大牙,等到50岁抱丹之后,满口牙齿一夜皆退,又在第二夜之间长出了四十颗细贝般的牙齿……”
“传说佛陀也长了四十颗牙,您老一夜抱丹,岂不就是传说中的等佛之人……”
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杨猛,老头摇头一笑:“何为佛?”
杨猛:“佛即是众生,众生皆有佛性……”
“话是不错,但都是忽悠外行的,就算众生皆有佛性,可那些熟通了佛经的大和尚,其中又有几个能行佛之所行?更多的人,只是照着佛经愚己愚人罢了,众生皆有佛性这句话,我觉得应该说成佛本无处不在……”
“您的意思是抱丹即是求佛,佛便是丹……”
老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抱丹之后的一年间,我没与人比过一次武,甚至动过一次拳脚,不是不想或不敢,而是不能……”
王振男也被老人充满禅机的说辞深深地吸引住了,眼见抱丹之路就在眼前,不由得有些激动的追问起来:“为何不能!”
“佛曰不可说,而我想说,却又怎么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虽然化劲成丹使得我体内的气血圆满无漏,可心中却难动一丝暴虐之意,没有了动手的想法,如何能从劲丹中引动气血,又如何能以气血出拳发劲?”
两人同时有些动容,“原来不是金丹,却是劲丹……那后来为何又能动……”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个傻小子,抓起一大块连筋带骨的牛排塞进了嘴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白这个问题,只是在那一年中不断翻阅佛家及道家的典籍,最后才从一部野狐禅中发现,这能动与否不在于心,而在与抱成的劲丹,说得再直白一点,劲丹完全圆满,自然能将气血劲力控制自如……”
王振男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抱劲成丹之后,可能仍有缺憾,所以无法搬运气血,更无法驱动拳脚……”
说了半天,已经有小半头牛下了肚,而老头的高大威猛的身体却终于恢复至萎缩佝偻的模样,只是如今两人再看老头仍然不停的嘴巴,却不觉有些隐隐地懂了……
老头点了点头,继续狂吃,“你们也看出来了,我虽抱劲成丹,但终究年老气衰,想引动气血维持壮年时的体力,就非得狂吃肉食不停,古书曾记录,上古佛陀一顿可食九牛二虎,气力可摘星拿月,虽然有些夸张,但我想道理还是相同的……”
说到这里,老人抬头看了看楼栏旁的老家伙们,再次笑了起来:“今天跟你们说这些,也是想临走前给你们留个念想,知道咱武人的路并没有绝……”
王振男有些动容,随即连忙表态说:“爷爷您若要走,振男愿侍奉左右……”
“呵呵,不必了,我活了一百多岁,今日才把该说的都说了,你以后想怎样,都与我无干……在我们北方,有句老话叫‘人不辞路,虎不辞山’,这些年,我在南国一直做着他乡之人,如今是真的累了,这才想回老家……”
杨猛有些明白了老人的想法,却偏偏仍忍不住发问:“您老这是要传道于诸人,免得‘国术’断了传承……”
老人嘴巴微微一张,忽地眼前一亮:“‘国术’这二字说得好,虽然儒家一直说治国齐家平天下,但他们却终究忘记了知行合一的道理,到了最后,只是腐儒误国而已,虽说保国护家不能只靠武技,但若想在洋人肆虐之际避免亡国亡种,将杀敌之武、艺合称为‘国术’还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老人犹豫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抱劲成丹之后,我的心境不在功名、利益,只是回首拾获,观赏一草一木一鸟一石之间,感觉皆有其道可入劲丹,这才与今日在座的各位,说一说之后的路该怎么去走……嘎吱嘎吱……”
杨猛看到老人走起神来继续猛吃,踌躇了再三,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那该如何抱劲成丹?”
老人拍了拍手掌,示意青衣将剩下的一盆骨肉撤掉,又微微地张口笑道:“道理已经说给你们听了,无论是花鸟草木,皆有其奉行的天道,好比你入了化劲后,只要能找到可将这劲力与自我奉行之‘武道’结合的办法,必然便有抱劲成丹的那一天,若说还有什么其他窍门,只看我口中这四十颗牙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静静的红楼之中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什么窍门?”
“无他,唯‘大智若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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