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洛凌凤强忍住那股痒意,但是到了最后也不得不去抓挠。可是抓着抓着,她就发现根本停不下来,一旦停手,那蚂蚁爬进骨头里的感觉就加倍涌来。
于是她的脸便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的时候,她实在是受不住,一口心血塞住,就迷了心窍,只知道不停砸东西打人。
可是即使那样,都还算是好的;真正不好的,是这次她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紫华真人和林姨娘杵在那里,两人都久久不说话,就像是没听见洛凌凤的问题一般。
洛凌凤便慢慢起身,对紫华真人狠厉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我洛凌凤的父亲是当今皇上御笔朱批的异姓王洛王爷洛骞,我是正正经经的洛王府嫡女,未来是要嫁进侯门贵族做当家主母的天骄贵女！”说着,她轻蔑地打量了一眼紫华真人身上灰不溜秋的道袍,继续道:“无论是谁,都不要妄想跟我随便攀附亲戚。皇亲贵胄的亲戚,可不是一个穿穷酸道袍的人可以攀得上的！”
“凤儿住口！”林姨娘被她的话气得半死,终于忍不住开口:“那是你的亲生父亲！”
“该住口的人是你！”洛凌凤转过头瞪了一眼林姨娘,眼中凌厉的狠绝把林姨娘吓了一跳。“我似乎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已经够后悔自己没有那个好运气去做凤齐长公主的女儿,却是个妾生的！如今你还找了这么个人来,说他是我亲生父亲,你是想要把我最后的倚仗都剥夺的一干二净吗?但是我告诉你,我就是洛王府洛二王女！我没有别的父亲！”
“凤……”林姨娘激动之下又想打她,谁知道横空一只手伸出来,截住了她的动作。
紫华真人阻止了林姨娘,对她摇摇头,道:“凤儿才刚醒来,一时间没办法接受也是正常的。”然后转过头对洛凌凤无奈说道:“凤儿,为父的确是你的生身父亲,但并没有打算夺去你的王女身份。若非算到你命中有劫数,怕你出事,为父大约这辈子都不想回来打扰你们母女的生活。”
“我命中有劫数?”洛凌凤冷笑,“你个臭道士能算得出什么?不过就是些骗人的把戏。本小姐自小见的多了！”
紫华真人并没有责怪她的不驯,只是道:“为父此前心中不稳,便为你算了一卦。谁知竟算出你命中有一大劫,如现在你所遭受的这朽难,都不过是一个开始,若是为父不想办法替你化解,这三年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命不休矣！”
“你别吓我！”洛凌凤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但是她对紫华真人的反感又不允许她去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林姨娘慌了,问道:“华哥,凤儿命中劫数到底是什么?要怎么化解?”
紫华真人捻着胡子,沉沉叹了口气,道:“我修炼时间不够,能算出来的不过是凤儿有灾厄,但是具体是什么,我却没办法知道。不过你们母女放心,我自然会保护好你们的。”
洛凌凤沉着脸,看着紫华真人,眼底满满的不信任。
但是不得不说,她这越看,越觉得自己和紫华真人有很多地方长得相像。这个发现,让她内心掀起巨浪——莫不是,莫不是她真的是这臭道士的女儿?
不,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她明明就是血脉尊贵的洛家嫡女！
“凤儿……”林姨娘了解她,更读懂了她的眼神里的意思,不禁悲叹:“你不用怀疑了。他叫做文华,是娘真正的青梅竹马,也是娘最早定下亲事的人。”
原来,早在林姨娘还在襁褓中时,她就与另一家商户人家文家的儿子定了亲事。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一直很好。
直到林氏的幺子、也就是洛骞进京做了厉之武大将军的义子并日渐长成文武双全的少年之后,林氏才开始恐慌,怕自己这个不在身边长大的孩子不会顾念自己的亲族洛家和林家,于是,就想挑选一个人做洛骞的未婚妻,好拉拢和牵制小儿子。
林家符合年纪样貌、又能被林氏掌控的,林氏翻来数去就数自己的这个侄女林黛儿。于是,她强逼自己的哥哥去解除了林文两家婚事,把已经十一岁的林黛儿带进京中与洛骞培养感情。
正巧文家经商进京,文华便与林黛儿私底下常常见面,知晓他们有缘无份的原因之后,文华对洛家是恨之入骨。只是这些都没有让洛骞知道。后来文华离矩了老家,两人还经常通书信。林黛儿的心,至始至终都在洛骞身上。只是迫于林氏的威压,她不断学着如何去取得洛骞的欢心,倒也成功地让洛骞喜欢上了她。
文华曾经天真的想过,如果把自家的生意做到够大,就能够再次从洛骞手里抢回林黛儿。
谁知道,他和林黛儿互通的书信,却在某一天被林氏截了下来。林氏大怒,虽然没有立即惩罚林黛儿,但是私底下,却让人回了老家去,设下了圈套,让文家破产。
林氏当时仗的,是即将封王拜相的洛骞的势,所以,一个小小的文家在瞬间就倾覆了。虽然没有人伤亡,但是文华从一个商贵公子哥一夕之间变成了穷光蛋,心情迷乱程度可想而知。所以他非常轻易就被人怂恿,迷上了赌钱。这也是在林氏的算计之内。林氏同样,还设局让他在赌桌上成为了杀人犯,被下了大牢,就等着秋后问斩。
彼时林黛儿正在厩里,与林氏冷战,死活不肯嫁给洛骞。只是洛骞正跟着厉之武在打仗,并不知道这一切。林氏便以文华的命逼迫林黛儿。林黛儿虽然才立志非君不嫁,但是为了保住文华的命,还是选择了服从。
之后洛骞带着厉之武的尸首和打了胜仗的功绩回来,被封为洛王,也同时被赐婚与凤齐长公主。林黛儿本来还庆幸自己不用嫁,谁知林氏不满自己有个如此高地位的儿媳,怕小儿子从此和她有了异心,便跟林黛儿说:要嫁,即使为妾！
所以,林黛儿一顶小轿、一身粉衣,就被抬进了洛王府。
文华的案子也被重新翻了,他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只是再次上京的时候,已经晚了。林黛儿已成林姨娘,梳起妇人髻。他气怒之下,趁着洛骞不在潜进了洛王府,找到林姨娘本来是想报仇,却被林姨娘所说出的实情惊呆。
两人从此便又有了私底下的苟且。而且为了方便,文华还做了一番伪装,到眉院做了个不起眼的下人。这一呆就是三年,林姨娘的肚子也大了两回,而且跟着日子算,都是文华的孩子。
只是文华不满于这么呆着,林姨娘怀着洛凌云的时候,文华便跟随一个云游道人走了。为此,林姨娘还一直郁郁寡欢,生洛凌云的时候也是差点儿出事。
此后文华不过来了几封书信,告诉她他现在道号紫华,再别无他话,然后就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所以,娘一直没有告诉你和云儿,你们根本不是那洛骞的孩子。一来你们年纪小,云儿又是个过分耿直的,那里还有个恶毒的老太太在盯着我,怕你们露了馅或者是恨上了我;二来,娘实在不知道,你们的亲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娘也是没办法啊……”林姨娘说着说着,眼泪就滑落了下来,哭得不能自己。
紫华真人也无可奈何地将她揽入怀里,好生安慰,不断道歉。
只可惜,洛凌凤的心思完全不在林姨娘这番悲断心肠的故事上,她的大脑里,不断重复着她不是洛家血脉这件事,不断地爆炸出各种情绪。
“所以,我不姓洛。是吗?”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面色一片冷静,问。
紫华真人肯定地说:“你是我的女儿,本应姓文。”
“好,既然你们都说我不姓洛,那便不姓吧。”洛凌凤从床上慢慢爬了下来,站起来,冷淡地看着相拥的男女,“但是,我洛凌凤永远是洛二王女,我不希望这件事有所改变。我要你记住,即便你真的是我亲生父亲,我也不可能会叫你爹。若是你们谁敢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即使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会,毫不留情地动手,毁了你们！”
林姨娘浑身一颤,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女儿说出来的话。
但是,紫华真人却赞赏地点头:“如此这般狠心果决,才是得为父的风范,才是做大事的材料,不知道云儿是否如你一般有这种做大事的潜质！为父记住了,凤儿你也放心,你永远是洛王府的洛二王女,若有人想要撼动这个事实,为父也会帮你,一起去毁了他们！”
洛凌凤满意地扬起一抹笑容,眼里开始成长的,是瞬间变化出的、不属于十二岁少女的戾气。
林姨娘看着面前的两人,忽然滋生出一种无力的陌生感,只是最终,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担忧地闭上了眼,把最后一滴泪给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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