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渠河岸,春末的杨柳翠绿欲滴,随风摇曳。
董策坐在轮椅上,遥看下游渡口忙碌的身影,卸完这批货,他们便能各自回家吃饭,再美美的睡上一觉,等待明天重复的忙碌。
在朝廷强硬的压迫下,有很多人不甘,愤恨,但更多的人是庆幸,庆幸乱世没有真的降临,而渐渐恢复生机的南市,忙碌的人影也是越来越多,不过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比得过曾经了。
“哀家并非有意选择你大婚的日子,更不知,会有邪教弟子对你下手,等哀家得知消息时,你已被关到大理寺,错过了治腿的最好时机,你心里有怨,也是应当。”太后素手捏着一片柳叶,随着她轻轻的搓拭,叶片很快变得油光发亮。
董策笑了笑,道:“太后可莫要开玩笑,我们这些人的命,就如蝼蚁般微不足道,能继续活在这世上,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你啊!让哀家说你什么好呢,唉……”殷太后显然对董策是无言以对了!
“太后无需表现得这般内疚,大家都是明白人,我求得只是自保,如今太后已经给了,我还能奢求什么,钱?我不缺,权,我不要,名望如浮云,唯有性命大过天!”
“如果不是越来越了解你这个人,哀家还真不会相信!”太后发自肺腑的说道。
“那是因为我吃腻了山珍海味,穿烦了绫罗绸缎,玩多绝世美人,如此,我还图什么?”董策丝毫不觉脸红的说完,看向太后问道:“要不,求太后指点!”
这番话,听得殷太后额头青筋直跳,看也不看董策便没好气道:“好啊,哀家就让你多费费心,这中都的坊市再过不久便要撤了,但诸多大臣一直担心治安问题,所以刑捕房必须要改善,你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董策听后一笑,道:“简单,刑捕房原属衙门六房之一,因责任越来越重才慢慢分裂出来,可还不够彻底,故此我的提议首先是名字,房已经容不下了,可改成国安府,安置于京师,先内设办公、保卫、监察、刑侦、缉毒、文化六大院,办公院负责接案和疏通各院一些简单工作,可用女子任职,保卫院负责巡逻,梳理交通,防贼防盗,监察院负责复查案卷,同时也要监视国安府所有人,以防贿赂假案的发生,刑侦院负责查案办案,缉毒院当然是为太平道所设,调查和烧毁所有莺粟制品,文化院,这就比较新鲜了,其实也是我的一点私心,不过我想很多人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不想自己的心血让别人剽窃,如戏剧、书画、诗词、乃至于有意义的建筑、如太祖曾经的老家,这些可都是文化遗迹,值得保留下来。”
殷太后很清楚董策的能耐,所以她才会直接找上董策,可是她实在想不到,董策的能耐居然到了这等地步,张口就来,他这脑瓜子里究竟还有什么绝妙的主意没被自己挖掘?
不难想象,如果国安府建成,大宁的秩序必将更为坚固,不过太后还有个疑虑,因为这样做,会更很多人夺权,其中就有大理寺!
董策显然也知道太后的顾虑,没等太后想明白,他便道:“其实太后不用多虑,大理寺巴不得舍弃这些费神的事,要不,让大理寺的书令史到国安府的监察院来。”
“这个注意也不错,可是大理寺的职责便少了。”殷太后皱眉道。
“他们的职责已经够重了,而且我有件事也想和太后商量,就是让各州府县的衙门取消审案的资格,毕竟,许多府令县令对刑案并不了解,一直都是刑捕房说什么,他们只要觉得有理便结案,可以说毫无主见,故此,我希望太后能让大理寺在各地设司法院,专门负责审案,而所有法官,不仅要将国法学透,还要提出国法缺失的律例,这点,可以拿出一些复杂案卷作为题目,让学子参加科考,择优任职,另外,再让御史台横插一脚,设督察院,但凡司法院开庭审案,督察院都要派人去做陪审,起到监视作用。”
“此计甚妙!”殷太后可绝非迂腐之人,董策的提议让她眼中直泛金光。
黄瑾虽然退到幕后,可是太后却不能登基,毕竟,从无先例,她如果突然站出来,难以服众啊!
别看现在百官都站在她这边,但多半是暂时的,而且用的还是强硬手段,如果太平道彻底灭绝,不难想象,没事做的大臣会找点事做,而她逼迫黄瑾退位的事情,也将公布于众!
所以太后急需要一个表现自己的大计划,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一直在为百姓做事,而董策提出的国安府、司法院和督察院,正是她所要的!
这要这个计划公布于众,殷太后不难想象,大臣们会有多激动,毕竟,如今官位就这点,而士族家里的子嗣却越来越多,不可能个个都为官,此议,不仅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于民更是一大益事!
“这司法院,应安几人,设几品?法官的科考,是否如科举?”太后心急的问道。
“如大理寺,司法院也可内设牢狱,方便提审未定罪的疑犯,法官,可设一正两副,正为院令,副为院丞,下设书令、狱卒若干,至于品阶,书令与狱卒可不设,而法官要树立威信,官阶当然不能太小,但县司法院的院令只需八品即可,院丞九品,府司法院则是七品与八品,而每州的首府可以再加一品,如此便能分上中下三院,下院办不了的案子可以交给中院,以此类推,同样,如果百姓对下院判决不服,可以到中院上诉,乃至直接跳到上院,不论地域皆要受理,以防官官相护,当然,若真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了。”
“这就是衍教数百年来的苦学结果?”殷太后越听董策讲述,越是震惊,因为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想一下就能明白的,而是要有长足的积累,学习,参悟,甚至尝试,才有可能这般成熟。
董策才多大,便能知道这般多,如果衍教人人如他,那岂不是遍地英才了?
不过太后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何尝不清楚,董策能如此出类拔萃,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如过目不忘,向学之心异常坚定等,或许这也是衍教让他入世当教主的原因吧。
“哀家可真想见见你的师父啊!”太后语气充满渴望道。
董策苦笑一声,道:“师父他老人家早出国了。”
“出国?是何方?”太后惊讶道。
“西伯利亚。”董策此言一出,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不过太后也没当回事,反而问道:“西伯利亚在何处?”
“北方,很远很远,要翻过山脉,过了草原,大概,十万里吧。”董策胡诌道。
“如此遥远,他为何要去?”太后不解道。
“看看那边是否有人,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说句很不好听的,也是去见证,看看是否有个国家比我大宁还要强盛,又强在那里?那些是我们需要学习的,而那些是需要防范的!”
董策的话让殷太后陷入沉思,他没有打搅,而是转动轮椅转了个弯,便向学子庙推进,便道:“关于今晚所谈的计划书,我会详细的写一份计划书,过几天太后派人来拿便是。”
太后回过神来,掀起帷帽,看着董策的背影,忽然问道:“太平道的名册,可是你让人拿了?”
董策轮椅未停,声音却飘了过来:“在太后眼里,董某会是这样的好人吗?”
“谁知道呢!”太后竟如少女般的抿嘴一笑,娇艳如花。
杀戮,并不能解决一切,殷太后很明白这个道理,可有些事她又不能去做,更是连提也不敢提,否则,定会让人看到她内心的软弱,始终脱离不了妇人之仁!
而她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竟被人妥善的做完了,太后焉能不高兴?
但同时她也有些心慌,毕竟没人知道这个人是谁,太后的确也想过许多人,这其中就有董策,只不过董策与其余人不同,想到他会这样做,太后竟莫名的感到一股心安!而若是别人,太后反而惴惴不安。
而今,从董策最后一句话中,太后断定,除了这家伙,绝不会有别人了!
毕竟,董策救人的先例太多太多!如同他不是好人,这世间便再也没有好人了。
……
一连几日,董策都忙着书写计划,这不写不知道,一写,董策也觉得,那夜说的的确太过片面,虽然太后看不出来,但作为后世人,董策很清楚此中的复杂网络,如果不把它理清了,理顺了,太后和大臣们就算理解,一时间也无法着手去做,因为里面牵扯的许多利益,如官位,如一些喜欢中饱私囊的家伙,顾虑多了,就会有不确定,而时间长了,就能看清此中利弊,最后,争论也就开始了!
为了防止这一切,董策自然要将计划写得完美,让所有人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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