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的功夫,人群中忽地挤出了十几个抬着桌案的人。每桌压着一张偌大的白纸,摆着笔墨朱砂,十分惹人注目。见着这些人来,大伙儿的吵闹声又盛了几分,当即聚在了六张桌子周围。
“赶快去下注,今天薛副尉肯定要拿出些真本事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雷字营那几个人可不够他老爷子看。”黑阳一面骂骂咧咧地往人群里挤,一面冲着聂羽说道。
周围人们嘈杂的笑骂声瞬间便将黑阳的声音吞没了,聂羽耐心地跟在黑阳身后,却忽地发现,身前不远处桌子旁的人们竟齐齐露出了一副惊讶的面孔。
好不容易挤到了桌前,黑阳在看到白纸上的名字时也愣在了原地,满脸的诧异。而周围本来十分吵闹的人群,也慢慢静了下来。
“黑哥,这是怎么了?”聂羽往黑阳身边凑了凑,低声问道。
“不对啊!”黑阳目光死死盯着纸上的人名,随口应声道。
听着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群也如同投石入水般议论了起来。
“这雷字营出战的人是谁?”
“这,没见过啊……”
“不该是裘狗儿和钱大麻么……这赌贴上的人名怎么从来没听过。”
“他老子的,人都没见过,怎么下注!”
在周围纷纷的议论声中,聂羽钻到了黑阳身前。白纸上方写着“乔”、“雷”、“胡”三个朱红大字,每字之下都书着两个名字。胡字之下,赫然就是李立和薛奎二人的名字。聂羽心中微微一动,想必这六人就是参加官比的人了,目光旋即停在了雷字营两人的姓名上。
“宋鬼,断山。”
正在周围人踌躇不决的时候,桌案旁的那个执笔之人不耐烦地说道:“雷字营这俩人昨rì才入营,是雷校尉钦点的人。你们要赌便赌,磨叽什么!雷校尉刚才可是下了一千两银子,买他二人赢的!”
听这小哥一语,胡字营的弟兄们当即醒悟了过来,管他是宋鬼还是宋怪,断山还是断水,今rì是为了报仇而来的,自然要买自家的兄弟。大家抱团将钱一凑,争先恐后地投下了去。一会儿的功夫,白纸上胡字营下就变得密密麻麻了。
这人一席话,落入聂羽耳中却全然不同了,穿针引线一般将之前他所有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茅塞顿开的他几个闪身便从人群里撤了出来,含笑朝着之前自家兄弟们聚集的方向走去。
随着三营的将士们下注完毕,鼓声也渐渐低了下来。就在众人欢呼下注的时候,郭副将与三个校尉已经坐到了战鼓之下。雷破天之外的几人显然都已经知晓了此事,气氛颇有几分凝重。
鼓声骤然一停,吵吵闹闹的人群也当即静了下来,三营将士分别聚在三个方向,将其间的场地团团围了起来。无数炽热的目光汇聚在副将和校尉们的方向,可其中夹杂的感情,却是大相径庭。
“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三个也把人叫出来签生死状吧。”郭副将似乎有些不耐烦,虎冠下的双目微微一屈,扫过了身边三人道。
场地内已是极其安静,郭荣的话自然也传到了周围将士们的耳中。不待胡校尉和乔校尉吩咐,便从两家阵中各走出了两人,步履生风地来到了副将身前,叩拜了下去。
聂羽往雷字营的方向看去,雷字营众人竟均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为首的裘狗儿满脸的不屑,而他身旁的一名麻脸汉子更是气急败坏地瞪着几个主事之人的方向。
就在这时,从三面站鼓后的人堆里,徐徐走出了两个人。这二人刚一出现,当即便成了这几千刀马营将士们目光的焦点。两个人身形相差极大,一个异常魁梧,一个却极其瘦小,当即引起了人群中不少好奇的嘘声。
但众人好奇的样子在面上停留了不足片刻,便被浓浓的讶sè所取代。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身形刚走到鼓下,还不等大伙看清二人的相貌,竟蓦然间移形换位般出现在了两三丈外的副将身前,拜伏下来。
就在大多数人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何事的时候,大营中屈指可数的几个顶尖高手竟齐齐深吸了一口气。单从这一步看来,此二人的身法就已经比胡字营的瘸燕子李立还快上不少了。
“宋鬼参见副将!”
“断山参见副将!”
这时靠近的人们才发觉,这名叫断山的汉子身形居然异常高大,比雷校尉还魁梧不少,两臂竟有寻常男子腰身粗细。而名叫宋鬼的男子,则是一副细声细语,面sè白中带灰,两眼锈涩发直,倒还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你们六人都起来吧。”郭荣看着两人,又看了看满脸喜sè的雷破天,接着说道:“官比的规矩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赘述什么,方才已经定下今rì头场是雷字营与乔字营比试,你们速速去生死状上画押,下场较技吧。”
“是!”六人齐声答话,站起了身来。人群中当即又是阵阵惊呼,身形本就不矮的几人在这断山的身旁,竟如同小孩一般。
李立依旧裹着面罩,自然看不出其中变化。反倒是薛副尉此时双目中的浑浊已退去了大半,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身前这两个怪人,眉宇之间除了隐隐透出的怒意外,竟还有几分疑惑的样子。
聂羽此时心里倒也松了口气,如他猜得不错,这两人中定有一个是之前杀害周冲和关灵等人的凶手。如今如果乔字营与雷字营先行比试的话,他倒可以从旁先看看这两人身手到底如何了。
随着一阵冷兵相碰的叮当声,五六名兵士抬着个硕大的兵器架放在了场边。数十把寒光闪闪的冷兵摆在其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齐备,当即,一股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校场。几人在生死状上画了押,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下场顺序,名叫宋鬼的瘦小男子纵身几步便跃入了场中。
而另一名乔字营中的汉子则走向了兵器架,取了一柄长枪提在了手中。
乔字营出战的两人聂羽之前也听黑阳提起过,是一对赵姓兄弟。老大名叫赵龙,善使长枪;老二名叫赵虎,惯用双剑。兄弟二人在刀马营中也算是第一流的好手,平rì出出进进更是并肩对敌,一向无往不利,如今这上场之人,该是赵龙无误了。
自始至终,宋鬼面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过,双眼如同两个黑洞般深嵌在惨白的面上。之前见识了他和那名巨汉的诡异身法,赵家兄弟早已提起了戒心。如今不见他取兵刃,又是这副模样,赵龙心里自然没了底。
一声鸣锣过后,围在场外的将士们当即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的二人。
赵龙早被这怪人看的发毛,不知为何,这人的双眼竟如同两个黝黑的漩涡一般,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都吸了去。阵阵压力无形而至,他背上竟凭空生出了股股寒意。赵龙深知若是气势被人压住,这比武就已经输了大半,当即大喝一声。
“赵龙就先讨教讨教宋兄弟的高招!”
言罢,他猛地蹬出一步,将周围这无形的压力强行震散,脱兔般冲着宋鬼的方向疾了过去,将手中长枪一抖扎向了对手的面门,一出手便是十成十的杀招。这一枪他虽给自己留了两分退守的余地,但枪势依旧刚劲,如同蛟龙过江,旋即带起了股股风声,人未到而势先至。
但他却猛地发现,手中枪尖距离眼前这怪人已不足尺许,但这人竟还站在原处不闪不避,自始至终一动都未动过。
官比之上,赌名赌命,刀枪之间自然不会留手。赵龙也是尸堆中爬出来的汉子,手下杀过的人自然不少,可他却从未试过这般感觉,似是下一刻手中长枪就要扎透对方的颅脑般,心中竟无端生出了一丝犹豫。枪随心动,杀心不坚,枪势自然也顿了顿。
就在他这一顿的瞬间,眼前宋鬼的双目竟如同两颗黑sè星陨般,一晃便消失在了自己面前。赵龙再看时,枪身去处哪儿还有刚才的瘦弱怪人,反倒是自己左肋之下蓦地现出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是宋鬼。
宋鬼黑sè的双目依旧没有任何光彩,诡异地出现在他身侧后,看似软绵绵地冲着赵龙腰间拍出两掌。掌落声起,赵龙竟如同一捆稻草般横飞了出去,轰的一声摔在了七八丈开外的兵器架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仅眨眼的功夫,赵龙便被宋鬼打出场外,败下了阵来。
风过尘扬,周围乔字营的弟兄们当即冲了上去。待他们把赵龙从烟尘中架出来时,他背上竟多了四五处血淋淋的伤口。而他却全然没有理会,只是捂着身侧被宋鬼掌力所伤的位置,不住地呕着鲜血,呲牙咧嘴地瞪着对方,满脸的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