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都城,咸阳——
太阳还未全部升起,帝国的国都掩藏在一片朦胧的雾霭之中.
雾,既轻且媚,映得整个帝都阴沉沉的,又有着莫名的妖异.走在这片雾中,人会本能地感到恐惧,仿佛在某个暗处会有一只凶兽突然窜出来,狠狠地咬你一口.
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刻,但咸阳的东门已被守城秦兵开出了一条约五米的道路.东门外,是数以百计的阴阳傀儡.
傀儡们漂浮在空中,缓慢前行.一部分在前方开路,中间的每八个傀儡抬一架肩舆,后面还有押队的傀儡.
前方的肩舆是以素色纱幔围起,里头端坐着的,是蒙着面纱的璎珞.黑发女子的双眼似合非合,冷冷望着前方的朱红城门,城门内的街道上并无人存在,但是却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这是整个帝都最让人厌恶的地方.
"哼！"轻轻发出一声冷嗤,眼角余光瞥向隐蔽在青龙大道两侧房屋屋顶,身着夜行衣的人身上.
罗网.
后面的肩舆比前者稍显庞大,蓝色轻纱帷帐中端坐着的是阴阳家的右护法月神和最近加入阴阳家的姬如千泷.镶嵌着七颗绿松石的金色盒子静静摆在两人面前,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华.
傀儡漂浮的速度很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浩浩荡荡的百人队伍便已到达咸阳北部的建筑群前方.
金玉砌成的奢华大门为她们敞开,一个捧着镜子的人从门内缓缓走出.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并未戴面纱,一头水蓝色长发在风的吹拂下纷飞,冰蓝色的眸子深不见底.虽说长得也是清丽可人,但就是那冷漠如同冰山的气质让人不易接近,一袭藏蓝色衣袍在耀眼金玉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
女子上前,躬身一礼:"东皇阁下让我前来迎接各位,若有不周之处,望请各位恕罪."
璎珞略一抬手,算是免了她的礼,神情慵懒,似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东皇阁下还说了,擅自行动的人必须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女子的声音是淡漠的,仿佛如此冷然的台词并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一般.
璎珞的眼角一跳,旋即神色恢复平静,只不过那似合非合的双眼中已经折射出了雪亮的光芒:是……试探?七宝琉璃花的事情?还是我前去墨家通风报信的事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
而与此同时,在后面那架肩舆的月神的表情也有了些许松动,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动了动,蓝色的荧光点燃,又熄灭下去.
阴阳家的人,明着是一个门派的成员,而实际上由于残酷的遴选制度,这个门派中暗流涌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能统领这个阴阳家的东皇太一也绝非等闲之辈,否则,怎能令得这群人俯首称臣?怎能让这暗流汹涌的大海看上去风平浪静?
"请."门边,女子一手捧镜,一手摆出了邀请的姿势.
璎珞抬手,比了个手势,一群傀儡开始向前移动.在经过女子身旁的时候,她瞥了一眼那捧镜的女子.
女子正垂着头,神情是淡漠的,手中的镜子映照不出面前人的模样.
璎珞的肩舆安然驶过了大门,正蹙眉暗自盘算着,肩舆忽然停住了.
月神略略抬起了手,一队傀儡全部止住了动作.
"司镜."
"何事?"女子抬头.
月神的嘴角勾起一抹浑浊的笑意,艳丽得仿佛妖娆盛开的曼陀罗花:"你刚刚所说的,可是星魂他们?"
女子神情一滞,旋即垂下眼帘,冷淡地答道:"这是东皇阁下叫我传的原话."
"哦?"月神挑了挑眉,又笑,"其实我那两个部下也是不听话,我只是怕失去这两个打下手的而已——毕竟,还是用久了的人可以被信任,而且她们是这几届里面用得最顺手的了.若是东皇阁下怪罪下来,还望给她们留条活路,毕竟‘地’部门的事情可比不得‘天’和‘人’这么少."
司镜点头:"诺."
璎珞冷笑,心中暗道:月神啊月神,你倒是狠！为了自己,能够把身边的任何人当作弃子使用.这么一来,少司命和大司命倒是脱不了干系了,你自己倒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月神又一扬手,整个庞大的队伍才开始继续前行,她不在意地望了望周边的环境:"呵呵……星魂……星魂啊."声音极大,好像是要故意让人听到一般.
没人发现司镜捧着镜子的手指紧紧扣住了镜子的边沿,力道之大,竟令得手指指尖和骨节那里开始泛白.
对,这一次回来的应该有六人,但是只有司星的轩辕夏缨,月神和姬如千泷归来,两位司命和星魂却是迟迟未归.
璎珞冷冷望着前方的道路:
——东皇太一,你究竟,要干什么?
阴阳家的建筑是按照宫殿建筑原则的对称形,贯通南北两扇大门的是一条宽约十米的大道,此道名唤"阴阳路".道路上的地砖黑白相间,像极了国际象棋的棋盘.黑地砖由他山石所制,.[,！]白地砖则是汉白玉砌成,杳杳迢迢直通北部太一殿的大门.
太一殿右前方是月神殿,左前方是星魂殿,三殿呈正三角形分布.
星魂殿正前方是三途楼,月神殿正前方则是忘川楼,太一殿正后方直耸入云的建筑名为"观星台".
如此,便形成了阴阳家"一台二楼三殿"的建筑规格.
百人的队伍在阴阳路尽头,太一殿前方止住,璎珞她们在傀儡的搀扶下走下肩舆.
太一殿有一扇大门,两扇偏门,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座偏殿,而偏殿的主人却许久未归.
三个傀儡在前方捧着带回的东西为三人引路,太一殿的正门自动为她们敞开,殿中走廊上的星光由暗变亮,从门口一直向内里延伸进去,像是在指引道路.
踏过三条走廊,经过三重宫门,直达最深处的殿堂之中.
阴阳家所尊崇的数字是"三",只因家规上明确书写了如此的规章制度:
三才者:天地人.
三光者:日月星.
三司者:星命镜.
盈亏互补,相辅相成.
天对日,主轨,司星,封观星台.
地对月,主轮,司命,封忘川楼.
人对星,主变,司镜,封三途搂.
短短三句话,已道出"三才","三光"与"三司"的关系:日为天,监视并掌管众生轨迹.月为地,实施并确保天之指令.星为人,观察并审核月之行动.
三者互相牵制,相互依存.天监视星轨,并对月发布命令.月核实日的命令,并执行命令.星审核月的行动,且在必要之时可以推动或改变星轨.
正是因为这条家规,几百年来,阴阳家才得以发展壮大.
殿堂内的星空闪烁着诡异妖娆的光芒,衬得前方的东皇太一更加神秘莫测.
捧着东西引路的傀儡散去,分立殿的左右两侧.三人在殿中央排成一队,向高台上的东皇太一行礼.
"事情办好了吗?"冥冥中,威严的声音传来.
月神上前一步:"云中君已按计划将队伍留在倭国,但上一次他万里传音传回消息说琳琅并未找到."
东皇太一微微点头,抬手,分立殿侧的两个手捧幻音宝盒与纯金盒的傀儡便给他呈上了手中物品.
"司星."他又唤.
璎珞眯了眯双眼,犹豫片刻,却还是走上前去.
东皇太一将琳琅点翠纯金盒抛给了她:"好好干."意思不言自明.
璎珞蹙眉,咬了咬牙:"诺."
——他想让她保管琳琅点翠纯金盒！
若纯金盒是在月神手中那她还是有机会下手的,反正到时候被治罪的是月神,一切与她无关.但这盒子好死不死竟交由她保管,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郁闷的还有月神:这盒子原本是她保管的,这下的换人分明就是表示她监管不力啊喂！想着,不由忿忿然望了璎珞一眼.
东皇太一抬手,比了个手势,将三人屏退.
待得三人走出内殿,一个藏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内殿之中.她的服装颜色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若不是衣服边缘的白色装饰,根本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她,正是原本应在太一殿殿外的司镜！
"湘君和湘夫人呢?"东皇太一又问.
司镜行了一礼:"他们已于齐鲁之地找到了灵魄存在的迹象,但湘夫人感应到她的那一魄已与他的一魄纠缠在一起,外力难以分开."
"呵……"东皇太一冷笑一声,"那就,把他的魂魄用九幽地火烧掉吧！"
"诺."司镜的身形一阵扭曲,消失在了夜空中.
愣神许久,东皇太一打开了幻音宝盒,转动最上面的一层楼阁,殿内庞大的星图开始运转.可无论如何,星图都不是他所想象的模样.
颓然合上宝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阿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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