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沾衣,道宽木长.
清晨时分,睢阳城城门刚刚开启,便有三位远行打扮的人打马行出睢阳.
四个人立在睢阳东门为三人送行.
话说我就是那"三位远行打扮的人"之一.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经过这三天在睢阳的各种撺掇各种游玩各种闹腾之后,我们一行三人被我拖出了睢阳.
其实我原本还想在睢阳多住些时日,但是条件不允许.
天明在发现我开始满大街乱晃的时候想把我们"请"出睢阳城,不就是在那里搜刮宜城醪么,把咱一脚踹出城的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至于么至于么?！
墨家貌似很有钱的样子啊,连今年的第一批"冷香"和"素瑾楼"的三间上房都订得到,特么怎么就养不起我区区几瓶【你确定?】宜城醪了?！
但是天明想把我们踹出去还真的不是由于"没钱了"的原因,貌似主要是因为我搜刮宜城醪搜刮得太高调了.在以前的魏国境内寻找楚国的酒果真太过引人注目,不过这里可是从楼兰以来的第一个能够种植高粱,有可能存在宜城醪的地方劳资我两年都没碰到宜城醪的酒星子了,还不多找一点解解馋啊qaq！
为了阻止我前去搜刮宜城醪,最后少羽只能用桂花糕和我进行交易:要桂花糕,就不准喝宜城醪;要宜城醪,就不许吃桂花糕.
我摧残了半天的花瓣,甚为艰难地选择了桂花糕,不过要求是每天五盒.
在墨家把"冷香"当白水喝着过活的第三天的时候,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便扯了少羽的衣袖含泪望向东南方的会稽.
少羽则含怒望向我这几天几乎不离手的九凰出云弓.
我默默将长弓藏在背后,依旧含泪望他.
少羽扶额:"好吧,明天就走,不过把弓收起来先."
我甚是欢脱,同时又"依依不舍"地收起长弓,拽了少羽的手开始往墨家的会客厅蹦踧:"快走吧快走吧,这么久没回去梁叔范师傅他们一定很想念我们了！"
于是,直接造成了本章开头的这一幕.
我热切地与他们挥手道别,接着以更加热切的目光望向会稽.
可能是因为目光过于炯炯有神,闪闪发光,以至于天明,月儿,蓉姐还有大叔都被我的热烈的目光闪到,误认为我正含泪望着他们,不由又是一阵唏嘘心伤.
——这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但离得近的少羽却觉得旁边某女的眼神完全就是那种"看着美食,美食却远在天边"的沉痛抑郁之色.
少羽默然扯掉了额上的黑线.
虞子期双手抱拳,向四人行礼:"后会有期！"
"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天明同样抱拳回应.
月儿站在城门旁边踮起脚尖挥舞着手臂,声音带着哭腔:"拒霜姐,一定要常过来玩啊！"
这使满脑子都是宜城醪的我甚为愧疚,于是配合地做出依依不舍的回首状,以此证明我真的不是满脑子惦记着宜城醪.巧的是回首时双眼正巧被三月份乍暖还寒的冷风径直吹过,眼睛一凉,还真被吹得掉出几滴泪来.
——此话暂且按下不表.
经过近一个月的加紧赶路,吾辈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会稽.
好吧我承认,"魂牵梦萦"这个词其实针对的是宜城醪.
一进城我便直奔会稽的酒馆,在酒馆内一众人等诧异的目光下捧着宜城醪的瓶子边喝边哭,哭得那叫一个唏哩哗啦.
少羽黑着脸进来,一把提了我的后领拎着就走.
走的时候我隐约听见话音从酒馆里传来:"现在的年轻人啊,一天到晚只知道吵吵吵,像什么样子……"
我的注意力只存在于爪子里的宜城醪上,神经回路较往常而言迟钝了许多,所以并未在意.
因而我更加不可能在意少羽拎着我横瘁稽整条繁华的商业街时路人们的反应.
倒是虞子期转头觑了眼周围人们闪闪发光的眼神,默默向后退了退,拉开些许距离:我不认识他们……真的.
由于前日用飞鸽传书传了我们来到会稽的大概时间,少羽把我拎到家门口放下来时,龙且已经在门口等了.
此刻,我正好干掉一整瓶宜城醪,心情大好,便向其挥爪:"龙小且,咱终于回来啦！"
"嗯."龙且笑笑,"一别近五年,可算回来了."
少羽走上前去,大力地给其一个拥抱算是打了招呼.
我目测了一下身高差距,默然:"这几年养得挺好啊,都长到八尺了！"按秦朝的度量衡计算,八尺已经超过一米八了.
然后我又瞅了一下少羽那一米九的身高,再打量自己那一六八的个子,捂脸,然后默默蹭到老哥那里去……
龙且将我们迎进府中,一边带路一边问道:"你们这几年来过得还好吧?"
闻言,再看看老哥一瞬间暗下来的神色,我有些想挠墙:我勒个去！龙且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摔！
龙且没听见我们的回答,再回头看了看我们几人的神色就知问错了话,便住了口,一行人在回廊上止步不前.
老哥顿了顿,终于开口,神情无悲无喜:"……无所谓好或不好,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生若尽欢,死则无憾."
我被老哥那仙气飘飘的回答雷得虎躯一震,默默扶额:啥时候成哲学家了?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还好,看来他也算是看开了吧,也许他仍没有放下,但是能看开总是好的.
那样深切的情感两世相系,如此的刻骨铭心,换了谁都不可能在短短三年之内忘掉.
只有勇于面对过去,才会有珍惜当下的可能——看来这一回倒是我们担心得过了头.
"梁叔范师傅他们身体可好?"少羽转移了话题.
龙且带着我们拐了个弯:"那是自然,两人的身子骨都硬朗着呢,精神头比年轻人还好."
"诶,对了对了,暗卫训练得怎么样了！"一念至此,我立即活泛起来.
龙且转过头来,正色道:"暗卫营里的人,个个都是楚国的精英."
我摸着下巴,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真的?我,很,期,待,哦～"语气很是……咳咳,不善.
龙且在心中为暗卫营里的弟兄们捏了把冷汗.
说话间,我们一行人便到达了项府左侧的偏堂,俩"精神头比年轻人还好"的已在偏堂那里等候了.
"梁叔,范师傅."少羽一见二人就行了个大礼,"孩儿这五年来都未曾好好侍奉于膝下,恕孩儿不孝！"
我有些被这一本正经的架势唬住,茫然地跟着少羽的动作也向二人拜了拜.
"快起快起."梁叔过来将我和少羽扶起.
在看到梁叔的脸时,我有些愣怔.
虽然龙且说他们的精神头比年轻人还好,可岁月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
我记得,以前梁叔的鬓角从未生白发;我记得,以前梁叔的脸上并没有皱纹;我还记得,以前梁叔的背脊总是挺直.
哦,是了.
连我们都长得那么大了,梁叔也该老了.
抬眼望向范师傅,他亦显得苍老许多.
范师傅抬眼望向我们,一向不怒自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仅仅道了四字:"回来就好."
这是长辈一生对孩子们的祈愿.
没有过多的表达,没有过多的叙述,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四字:回来就好.
要知道,在这个乱世,此四字重堪千金.
——对,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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