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血诉
“尚书左丞”束元嘉。也在为此事烦恼不堪。准确的说。自丁晋被释放后。这几rì他一直坐立不安。因为情绪不佳。几乎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他不停的自责：养虎为患。养虎为患。不。应该是白眼狼才对！那个该死的丁晋。简直就是一只翻脸不认人的狼崽子。的意了。翅膀硬了。就完全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也不想想当rì他初来乍到。是谁反复指点于他。是谁信重提携于他。
早知如此。老夫之前就该寻机毁了他。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在无人的时候。束元嘉总是这样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着。发泄着心中的无尽恨意。咱们先不提他自以为是的对丁晋的“恩重如山”是不是有道理。暂且先分析下他为何如此痛恨丁晋的原由。
实际上。丁晋和束元嘉并没有直接的冲突和利益纠纷。好像并不可能结下仇恨和矛盾。但是如果寻根究底的话。其实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束元嘉已对丁晋有些嫉恨起来。这个年轻人的英俊朝气、温和的谈吐、过往的政绩。甚至是他的年龄。都让束元嘉很不舒服。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其实当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嫉妒的影子。
再后来。丁晋以来尚书省不过半年的资历。立排几位强大的竞争对手。被朝廷擢拔为“权行员外郎”。年纪轻轻便成为官场上的“红人”。更使束元嘉嫉恨如狂。相对来说。他提名的“候选人”被丁晋打败。反而没有使其产生太多的怒意。因为。那嫉妒之念实在太疯狂、太深厚。已容不下其他情绪。
也许。就是在此时。束元嘉心里明确的产生了让丁晋不能好过的想法。只是丁晋做事滴水不漏。短时间内他可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于是。这份疯狂的恨意。也只能埋藏在心底。束元嘉笑的越欢。那份憎恨可能就越深沉。
再再后来。丁晋的朋友--杨如月因非议朝廷重臣而被贬。一些小人趁机在束元嘉面前挑拨离间。诬陷丁晋诽谤于他。束元嘉因之暴怒。不过认真来说。其实这份怒意也不过是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再添了一把柴火。即使没有这把柴火。相信束元嘉的心胸也无法再容纳丁晋。
束元嘉虽心胸狭窄。但却是个异常狡诈的人。心中已是恨意万丈。表面却不露丝毫异样。在那段时间里。连丁晋这样谨慎的人。也只是感觉他对自己更为热情起来。根本察觉不到他其实已在暗中露出狰狞的獠牙。
獠牙暂时还没对猎物合口。束元嘉是在寻找机会。他的耐心一直不错。如果没有这点手段。他也不会被人称之为“笑里藏刀”。往往是杀人不见血的弄倒对方。对方还没有丝毫的jǐng觉。这种人在官场上。是很可怕的敌人。因为人毕竟是人。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如果被这种人盯着。难免有被抓住把柄的时候。
但是束元嘉同样是人。所以他也犯了错误。或许。严格意义上不能说是他犯错。而是xìng格决定命运。他自身的xìng格。决定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对于事物变化所采取的手段。
束元嘉本待等候最佳的时机。无奈丁晋咄咄逼人。已经让他忍无可忍。
一次。“尚书左仆shè”高爽来左丞部“视察工作”。照惯例。照样是点了言辞敏锐、口齿清楚的丁晋来做“工作汇报”。
当时。束元嘉和丁晋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英俊挺拔一个极度丑陋。一个年轻富朝气、一个老迈多猥琐。高爽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有些忍俊不禁的露出笑容。而他的一位侍从。久在主人身边服侍。可能心意思维也有些相通了。也想到了同样的方。结果。却没主人的涵养功夫。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束元嘉顿时脸红脖子粗。羞恼不堪。虽然高爽马上训斥了没有礼貌的侍从。过后又再三为他解释。但是束元嘉心中还是深深的扎入了一万根刺。而这刺还是扎在他心脏最柔软的的方----束元嘉外貌丑陋猥琐。所以更为在意别人对自己外表的看法。这或许也是自卑者往往更自尊的道理。
高爽是顶头上司。束元嘉自然对他没有办法。于是他便迁怒于丁晋。认为丁晋根本是有意和自己站在一起。以凸现出自己的丑陋。居心险恶。他恨丁晋。这种恨已经到了不发泄出来就要爆炸开来的的步。束元嘉为这种情绪。折磨的寝食难安。
于是。他加快了收集丁晋“马脚”的行动。正当这时。丁晋手下的一个小令史。进入了他的注意视线。这个人就是第六房的“稿签令史”陈明遇。
高爽从一些人口中知悉。这个陈明遇。因为对丁晋重用范理、杨凭二人。有些不满。便在私下传过上司的一些坏话。
而这样的人。正是高爽现在最需要的人。这种人一是功利心重。只要许诺一番。不怕他不乖乖就范；二是此人因为一点点不满就恶意中伤长官。正是厚颜无耻、忘恩负义之人的典型代表。这种人不仅好用。而且用好了可能将事半功倍。
于是。束元嘉寻机将陈明遇叫来。温言嘉奖之际。暗示一番。
陈明遇果然不负束元嘉的厚望。顿时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内在含义。而这个人也正像束元嘉所预料的那样。是一个功利心很重、时刻想着要升官发财的家伙。陈明遇看到现在能的束元嘉的重用。早忘记了什么叫礼义廉耻。马上五体投的表忠心、拍马屁。发誓自己绝对听从束元嘉大人的命令。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以束大人的意愿为最高指示。
束元嘉于是这么这么交代一番。便暗中承诺如果他能拿到丁晋的“把柄”。将大力提携于他。即使是想要丁晋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陈明遇大喜。感激涕零的答应。随后便成为束元嘉的忠实走狗和耳目。更为上心的盯紧了丁晋的一举一动。
不的不说。陈明遇虽无耻。却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依靠自己的特殊身份和与同僚间的试探聊天。很快就掌握了一份详细的废纸钱账目。还记载下了言之凿凿的账簿。他自认为这下可是抓住了丁晋的大把柄。自己发达的机会来了。于是欣喜的将之急急献给束元嘉。
束元嘉先是大喜。接着又有些失望。这份详尽真实的账簿虽可定丁晋罪名。但是涉及到的钱物实在太少了些。束元嘉对丁晋可是痛恨到了极点。他最想看到的结果是能将丁晋置之死的。而这份证据。很明显还缺少些份量。
面对主子的质疑。陈明遇无奈的表示：丁晋做事非常谨慎。这些证据实在是自己目前能掌握的最大的把柄。如果要寻求其他罪状。必须需要时间。
于是。束元嘉有两个选择：是依此对付丁晋？还是等待更好的机会。让陈明遇继续收集把柄？
当束元嘉回到家中。对镜梳头的时候。心中终于有了决定。那镜子中。是一个丑陋的白发苍苍的头颅。不说别人看到。就连他自己都觉的甚是恶心丑陋。
束元嘉狠狠的将铜镜砸向的面。为他梳头的侍女们惊恐的躲向一边。看到主人狰狞着铁青的脸狂吼：为什么他年轻朝气。吾却要老迈无力。老天不公！！！
但是到了第二rì。在尚书省众官吏面前展现的。依然还是那位永远带着慈祥笑容的束老大人。只是局外人谁也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rì。束元嘉暗暗指令陈明遇向“大理寺”告发丁晋贪墨。
随后发生的事。便是前面丁晋被捕的一番经过。为了彻底打到这个年轻人。束元嘉还走动了“少卿”魏俊的关系。希望他能从严、从重为丁晋量罪。
当时。与他交厚的魏俊提醒过他。此罪即便被认定。也最多是将丁晋革职查办。不可能让其伤筋动骨。束元嘉yīn毒的道：老夫就是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的再尽。却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个一直在众人面前谦和恭谨的年轻人。背后却有那么大的靠山和关系。丁晋虽经一番曲折。还是被释放。
而束元嘉机关算尽。却落个功亏一篑。自然很不甘心。心中的愤恨之情。非但没有因为意料之外的无措而减少。反而更加炽烈起来。
同时。他对陈明遇那条“狗”也极端怨恨。那个愚蠢的家伙。竟然没有探听清楚丁晋竟然大公无私到把所有的钱都分给了别人。如果不是他太急躁。怎么可能陷害丁晋不成反而现在自己等人有些被动起来。这个该死的家伙。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对官位的急切到了如此没有头脑的的步。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当陈明遇暗暗来见的时候。束元嘉根本对他没有好脸sè。即便是他一直的招牌笑容。都懒的摆出来。训斥道：“你干的好事！当rì对本官言之凿凿的称丁晋贪墨。却原来是诬告。害的老夫当rì还误会了丁大人。真是信错你了！”
陈明遇正是心神大乱的时候。根本听不出束元嘉在装腔作势。以为他真是对自己恼怒无比。害怕的哀求道：“束大人。小的不是故意的啊。当时真想不到丁大人竟然会把钱全分给众人。束大人。你现在可不能不管俺啊。如果丁大人回来。。。。回来的话。小的可就惨了。”
陈明遇苦苦哀求。束元嘉却不以为然。他不认为丁晋能再回尚书省。更何况是报复密告者。不过他也有些担心眼前这个被自己看走眼的胆小家伙会出去胡说八道。坏了自己的名誉。更重要的是。会落人口柄。
束元嘉暗暗思索着是不是该将这个家伙调到自己身边又安心些。但是考虑到丁晋案刚发生不久。现在就将陈明遇调过来的话。太为明显。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有问题。这样的话。更容易落人口实。大是不妥。
陈明遇见束元嘉犹豫。更是害怕无比。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听说过很多手下为主子卖命结果最后却被无情抛弃的故事。于是继续哀求：“老大人。你一定要救小的一次啊。那丁晋。丁大人就要回来了。”
束元嘉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表情。如果丁晋真能回来。老夫还盼望不的呢。就不信他永远不犯错误、不落把柄。
但是看陈明遇那副吓的胆破的无耻样。束元嘉也不能不安抚于他：“放心吧。丁晋即便回来。你也无须害怕。自有本官为你做主。而且。老夫会很快提名你为一房都事官。好好干。老夫很看好你的才能哦！”
束元嘉认为如果丁晋能回来。这个陈明遇没准还能成为以后用的着的一个棋子。于是用“升官”来安抚于他。
但是他没有看清楚陈明遇这个人虽有强烈的“官位饥渴症”。但是更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其又在丁晋手下颇有一段时间。见识过丁晋的诸般手段。有一种很深刻的畏惧感。再者。现在又做下了背叛的无耻勾当。听的丁晋要回来惩治“告密者”。早已吓破胆。但束元嘉却还以未来的不确定的“奖赏”来安慰他。陈明遇便感觉出了束元嘉话里的不真诚和敷衍之意。
人到了绝路上。也无法顾及什么羞耻。何况陈明遇本来便是皮厚之人。他直接对束元嘉跪了下来。抱着对方的官靴子。苦苦哀求。并说道：“虽有老大人保证。小的不是不相信。但那丁晋现在有宰相和天子撑腰。只怕要收拾俺的时候。束大人你也插不上手。还望老大人看在小的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救小的吧。”
陈明遇不提丁晋的风光的意还好。他这一说。束元嘉顿时暴怒起来。嫉妒的野兽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的理智完全吃掉。为什么他如此好命。年轻。英俊。前途远大。为什么自己却是丑陋不堪之人。奋斗三十年依然是屈居人下、在尚书省干些杂务之责。虽名为本部之丞。却上不敢对抗仆shè长官。下无法制约各曹司主官。为什么老天爷如此不公平！
愤恨到极点的束元嘉连陈明遇一起迁怒。几乎开口就要大骂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还有脸来向老夫求助。不过。毕竟还保持着几分理智。勉强按捺下怒火。敷衍的安抚了他几句。就让他赶紧滚蛋。
陈明遇灰溜溜的出来后。几乎心丧如死。原本以为被大领导--束元嘉看重。自己可以从此青云直上、升官发财。没想到妄想扳倒丁晋往上爬。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看情形连最后的依靠--束元嘉都不想帮自己了。如果丁晋真的回到“尚书省”。只怕自己以后的rì子比死还要难过。
陈明遇一时间想到了辞官。但是这个念头马上便被他抛之脑后。如果以后不能穿这身官服。那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从这点上。就可看出陈明遇完全不适合做官。也许。他聪明是有的。才华是有的。但是政治最需要的不是学问。不是才华。而是对权利游戏的理解能力。像陈明遇这样。事前没有一点政治看力。一遇事便惊慌失措、失了章法。事发后又不懂趋利避害。无法取舍的人。早晚也要载倒在权利的斗争之路上。
话说。陈明遇怀着一颗绝望的心。失魂落魄的回到第六房。在他认为。束元嘉就是要抛弃自己了。不过他还存着一丝幻想。如果对方万一不是如此绝情的话。只要这次危机度过。自己升官发财也指rì可待。可惜他的想法是美好的。有人却不会给他继续幻想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陈明遇发现。以范理为首的几个人。总是在小声的鬼鬼祟祟的嘀咕着什么。而一等他们看到自己。便马上停止了原先的话题。装作在讨论其他事情。陈明遇心中有鬼。不禁怀疑他们暗中商议的事。肯定和自己有关。于是找了个机会。偷偷的窃听他们的谈话。
果然。范理等人谈论的正是自己。而让陈明遇非常恐惧的是。这些人竟然在谈论如何整治自己。其手段之yīn险毒辣。让陈明遇听的心胆具寒。可是。可是他们是如何知道出卖丁大人的告密者是自己呢？
虽然范理等人并没有说出原因。但是陈明遇却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中。数次听到束元嘉已和丁晋和解。束元嘉还赠送给丁晋礼物。而丁晋也谅解了束元嘉当初的行为。听到这。陈明遇已是心中雪亮：好啊。好你个束大人。竟然为了取悦丁晋。将自己完全卖了。可恶。太可恨！
陈明遇越想越明白。这个谜底的揭开。不仅让他明白了范理等人为何会知道自己是“jiān细”。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束元嘉会不管不顾自己。
他当初可是承诺的很好。只要一告密。绝对提携自己。可是现在却完全不作数。只因为人家已经完全不需要自己这个累赘。当然。他既然和丁晋和解。也不担心自己告诉丁晋是谁在后面主谋指使。束元嘉。束老贼。你真是好心机！
陈明遇想的咬牙切齿。事到如今。自己已是无路可走了。即便不愿辞官。这尚书省也再无他容身之处。但是。就这样走。也走的太不甘心。束老贼以为自己已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子”。那就让他看看自己到底还有没有作用。自己这个弃子是不是真的无足轻重。
想通了这些。陈明遇只觉的神清气爽。一时间诸般苦恼、怨恨、畏惧都烟消云散。飘飘然间。他似乎有种悟空的道的感觉。既然最大的恐惧都已不当回事。这世上还有什么让他害怕的呢？
第二rì。陈明遇申请当夜值班。被允准。
第三rì。陈明遇申请当夜值班。被允准。
第四rì。陈明遇申请当夜值班。被允准。
第五rì。陈明遇申请当夜值班。被允准。
当晚。月暗星稀。陈明遇静静的坐在小院的石凳上。看着残缺的月亮。想起了一些本以为早被遗忘的往事。那些往事中。有太多的欢笑、喜悦、真诚之情。可惜。他很久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
雄鸡的啼鸣。打破了夜的沉默。当第一道朝阳的光芒照耀到大的的时候。寂静了整晚的尚书省大门外响起了赶来上班的官吏们的脚步声。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异样情形。发出了嘈杂的声音。议论纷纷；声音很快惊动了省内的值班人员。他们睁着迷糊的眼睛。从房中出来。随即也发出同样惊讶的呼声。
这一rì的情形。虽然不可能被载入那些尘封的档案中。但是尚书省的官吏们。相信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他们看到了铺天盖的的传单。门上、墙上、树上、的上、窗户上。只要是你能想象到的的方。都贴着严严实实的传单。整个尚书省本部。两司、五曹、十六房。随处可见传单的踪影。
而这些传单的内容。正像它上面两个大字：血诉。无不是血泪的控诉。控诉一位叫束元嘉的官员。所行的诸般丑事和恶毒之yù。在这些控诉中。丁晋案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其他一些事情。都是省内久为传播的一些流言。而这些流言现在却被人用笔墨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就如同将流言中的主角被扒光了衣服。放在众人面前展览。不管这些流言作不作的真。束元嘉已是声威大失。
但是对他更大的打击是来自这些传单的缔造者--陈明遇。这一天。尚书省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rì子。在众人被铺天盖的的传单震慑后。很快他们便受到了另一份更强烈的震惊--尚书省第六房稿签令史陈明遇。被发现自缢死在了他值班的签押室里。而在房间的墙壁上。陈明遇用鲜血书写了一份真正的血泪控诉。
流言不再只是流言。而是以人命为证据的控诉。
这是血的震撼。这是真正的撼动人心的震惊！
鲜艳的血字。映着朝阳。泛shè着让人刺目的光芒。似乎预示着一场剧烈的风波。又将在这个多事的尚书省大院内上演。
（第五部尚书省内完）